新编绘图今古奇观_第三十卷卖油郎独占花魁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三十卷卖油郎独占花魁 (第10/10页)

临出门还有这一注大财,又是取诸宫中,不劳余力。”这是心中暗想之语,却不曾说出来。

    美娘见刘四妈沉吟,只道他作难索谢,慌忙又取出四匹潞绸,两股宝钗,一对凤头玉簪,放在桌上,道:“这几件东西,奉与姨娘为伐柯之敬。”刘四妈欢天喜地,对王九妈说道:

    “侄女情愿自家赎身,一般身价,并不短少分毫,比着孤老赎身更好。省得闲汉们从中说合,费酒费浆,还要加一加二的谢他。”

    王九妈听得说女儿皮箱内有许多东西,倒有个-然之色。

    你道却是为何?世间只有鸨儿最狠,做小娘的设法些东西,都送到他手里,才是快活;也有做些私房在箱笼内,鸨儿晓得些风声,专等女儿出门,腆开锁钥,翻箱倒笼,取个罄空。只为美娘盛名之下,相交都是大头儿,替做娘的挣得钱钞,且又性格有些古怪,等闲不敢触他。故此,卧房里面,鸨儿的脚也不搠进去。谁知他如此有钱!

    刘四妈见九妈颜色不善,便猜着了,连忙道:“九阿姐,你休得三心两意。这些东西,就是侄女自家积下的,也不是你本分之钱。他若肯花费时,也花费了。或是他不长进,把来津贴了得意的孤老,你也那里知道?这还是他做家的好处。

    况且小娘自己手中没有钱钞,临到从良之际,难道赤身赶他出门?少不得头上脚下,都要收拾得光鲜,等他好去别人家做人。如今他自家拿得出这些东西,料然一丝一线,不费你的心。这一注银子,是你完完全全鳖在腰胯里的。他就赎身出去,怕不是你女儿?倘然他挣得好时,时朝月节,怕他不来孝顺你?就是嫁了人时,他又没有亲爹亲娘,你也还去做得着他的外婆,受用处正有哩。”

    只这一套话,说得王九妈心中爽然,当下应允。刘四妈就去搬出银子,一封一兑过,交付与九妈,又把这些金珠宝玉,逐件指物作价。对九妈说道:“这都是做妹子的故意估下他些价钱。若换与人,还便宜得几十两银了。”

    王九妈虽同是个鸨儿,倒是个老实头,但凭刘四妈说话,无有不纳。刘四妈见王九妈收了这注东西,便叫亡八写了婚书,交付与美儿。美儿道:“趁姨娘在此,奴家就拜别了爹妈出门,借姨娘家住一两日,择吉从良。未知姨娘允否?”刘四妈得了美娘许多谢礼,生怕九妈翻悔,巴不得美娘出了他门,完成一事,便道:“正该如此。”

    当下美她收拾了房中自己的梳台拜匣皮箱铺盖之类。但是鸨儿家中之物,一毫不动。收拾已完,随着四妈出房,拜别了假爹假妈,和那姨娘行中都相叫了。王九妈一般哭了几声。美娘唤人挑了行李,欣然上轿,同刘四妈到他家去。四妈出一间幽静的好房,顿下美娘的行李。众小娘都来与美娘叫喜。

    是晚,朱重差莘善到刘四妈家讨信,已知美娘赎身出来。

    择了吉日,笙箫鼓乐娶亲。刘四妈就做大媒送亲。朱重与花魁娘子花烛洞房,欢喜无限:

    虽然旧事风流,不减新婚佳趣。

    次日,莘善老夫妻请新人相见,各各厮认,吃了一惊。问起根由,至亲三口抱头而哭。朱重方才认得是丈人丈母。请他上坐,夫妻二人重新拜见。亲邻闻知,无不骇然。是日整备筵席,庆贺两重之喜,饮酒尽欢而散。

    三朝之后,美娘叫丈夫备下几副厚礼,分送旧相知各宅,以酬其寄顿箱笼之恩,并报他从良信息。此是美娘有始有终处。王九妈、刘四妈家各有礼物相送,无不感激。

    满月之后,美娘将箱笼打开,内中都是黄白之资,吴绫蜀锦,何止百计,共有三千余金,都将匙钥交付丈夫,慢慢的买房买产,整顿家当。油铺生理,都是丈人莘公管理。不上一年,把家业挣得花锦般相似,驱奴使婢,甚有气象。

    朱重感谢天地神明保佑之德,发心于各寺庙喜舍合殿香烛一套,供琉璃灯油三个月,斋戒沐浴,亲往拈香礼拜。先从昭庆寺起,其他灵隐、法相、净慈、天竺等寺,以次而行。

    就中单说天竺寺是观音大士的香火,有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处,香火俱盛,却是山路,不通舟楫。朱重叫从人挑了一担香烛,三担清油,自己乘轿而往。先到上天竺来,寺僧迎接上殿。老香火秦公点烛添香。

    此时朱重居移气,养移体,仪容魁梧,非复幼时面目。秦公那里认得他是儿子,只因油桶上有个大大的“秦”字,又有“汴梁”二字,心中甚以为奇。

    也是天然凑巧,刚刚到上天竺,偏用着这两只油桶。朱重拈香已毕,秦公托出茶盘,主僧奉茶。秦公问道:“不敢动问施主,这油桶上为何有此三字?”

    朱重听得问声,带着汴梁人的土音,忙问道:“老香火,你问它怎么?莫非也是汴梁人么?”秦公道:“正是。”朱重道:

    “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出家?共有几年了?”秦公把自己姓名乡里,细细告诉“某年上避兵来此,因无活计,将十三岁的儿子秦重,过继与朱家,如今有八年之远,一向为年老多病,不曾下山问得信息。”

    朱重一把抱住,放声大哭道:“孩儿便是秦重,向在朱家挑油买卖。正为要访求父亲下落,故此于油桶上写‘汴梁秦’三字,做个标识。谁知此地相逢!真乃天与其便!”众僧见他父子别了八年,今朝重会,各各称奇。

    朱重这一日就歇在上天竺,与父亲同宿,各叙情节。次日取出中天竺、下天竺两个疏头换过,内中朱重仍改做秦重,复了本姓。两处烧香,礼拜已毕,转到上天竺,要请父亲回家安乐供养。秦公出家已久,吃素持斋,不愿随儿子回家。秦重道:“父亲别了八年,孩儿有缺侍奉。况孩子新娶媳妇,也得他拜见公公方是。”秦公只得依允。秦重将轿子让与父亲乘坐,自己步行,直到家中。秦重取出一套新衣,与父亲换了,中堂设坐,同妻莘氏双双参拜。亲家莘公,亲母阮氏,齐来见礼。

    此日大排筵席。秦公不肯开荤,素酒素食。次日,邻里敛钱称贺。一则新婚,二则新娘子家眷团圆,三则父子重逢,四则秦小官归宗复姓,共是四重大喜,一连吃了几日喜酒。

    秦公不愿家居,思想上天竺故处清净出家。秦重不敢违亲之志,将银二百两,于上天竺另造净室一所,送父亲到彼居住。其日用供给,按月送去。每十日亲往候问一次,每一季同莘氏往候一次。那秦公活到八十余,端坐而化。遗命葬于本山。此是后话。

    却说秦重和莘氏夫妻偕老,生下两个孩儿,俱读书成名。

    至今风月中市语,凡夸人善于帮衬,都叫做“秦小官”又叫“卖油郎”有诗为证:

    春来处处百花新,蜂蝶纷纷竞采春。

    堪笑豪家多子弟,风流不及卖油人——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