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_魔鬼提出不光彩的建议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魔鬼提出不光彩的建议 (第3/4页)

还要等着瞧。要是仅仅因为开头两三天头脑有些混乱或身体有些热度,就马上失去勇气一走了事,我会害臊的,我会感到自己简直是个胆小鬼。何况这又违反理性,这个您不是说过吗…”

    他突然说得激昂起来,肩膀兴奋地抽动。他似乎要意大利人正式撤回他的建议。

    “我尊重理性,”塞塔姆布里尼回答“我也尊重勇气。您说的话听来很有道理。用充分的理由来驳倒您,是不容易的。我确实也看到过某些人后来非常习惯于这儿水土的例子,去年那个克奈弗小姐就是这样。她全名是奥蒂丽·克奈弗,是一位名门闺秀,父亲是政府高级官员。她在这儿住上一年半,对山上生活非常满意,因此当她完全恢复健康时——有时,山上也偶尔有几个人恢复健康——她也无论如何舍不得离开。她真心诚意恳求顾问大夫让她住下去,她不能也不愿回家;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在这里感到幸福。可是新病人蜂拥而来,需要她腾出房间,因此她白白恳求了一番,院里硬要她以健康人的身份离开。于是奥蒂丽发起高烧来,她让自己的体温曲线急剧上升。不过有人揭穿她的把戏,同时把她的那支‘哑护士’拿走,换上普通的体温表。您还不知道‘哑护士’是什么名堂呢。这是一种没有刻度的体温表,大夫按照一定的尺度去量,能自动记下温度曲线。先生,奥蒂丽的体温只有三十六度九,她可没有发烧。于是她到湖里去洗澡,这时是五月初,夜间还有霜呢。湖水还没有冷到结冰的程度,水温正好在零上几度。她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希望得上这种或那种疾病,但结果呢?她没有病,而且一直很健康。她带着痛苦和绝望的心情离开,父母对她说的安慰话,她都听不进。‘下山后我怎么办呢?’她几次三番这样叫嚷。‘这就是我的家!’以后的情况如何,我不得而知…不过工程师,您似乎没有在听我的话吧?如果我没有搞错,你撑着两条腿站着看来很费力呢!少尉,您的表弟在这儿呢!”这时他转向刚走来的约阿希姆。“您带他上床睡吧!他把理性和勇气合而为一,不过今儿晚上他稍稍有些虚弱。”“不,说真的,您说的我全明白!”汉斯·卡斯托尔普斩钉截铁地说。“所谓‘哑护士’,不过是没有刻度的一支水银柱罢了。您瞧,我已完全领会了!”说到这里,他和约阿希姆及其他几个病人一起登上电梯。今天的聚会到此结束,人们向四处散开,纷纷到休息室和凉廊里去作晚间的静卧疗法。汉斯·卡斯托尔普走进约阿希姆的房间。当他经过时,走廊上铺着椰子皮席毯的地面在他脚下一起一伏,但他并无不舒服之感。他在约阿希姆那把有花纹的大卧椅上坐下,他自己房里也有这么一把椅子。他开始抽起马丽亚·曼契尼雪茄烟来。它的味儿像胶水,像煤炭,也像其他别的什么,完全失去原来的香味。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吸着,同时眼睁睁地看约阿希姆如何做他的静卧疗法:先穿上室内短褂,再穿上旧大衣,然后拿起夜灯和俄文初级读本,走到阳台上。他把灯燃亮后,就在卧椅上躺下,嘴里衔一支体温表,开始把披在椅子上两条大的驼毛毯子极其灵活而熟练地裹在自己身上。看到约阿希姆干得这么麻利,汉斯·卡斯托尔普不由真心实意地感到钦佩。约阿希姆把毯子一一盖上,先从左面一直拉到肩头,再在下面裹住两脚,然后从右面盖上去,最后就形成一个极其匀称而光洁的“小包裹”只有脑袋、肩膀和胳膊露在外面。“你干起这个来真有一手!”汉斯·卡斯托尔普说。

    “这是熟能生巧,”约阿希姆回答,说时把体温表在牙缝里咬紧。“你也应当学会这个。明天我一定给你搞几条毯子来,以后你下山时也可以用。我们在山上是必不可少的,特别在你没有睡袋的时候。”

    “夜里我可不愿睡在阳台上,”汉斯·卡斯托尔普说。“这个我不干,我可以干脆告诉你。这样做多怪呢。无论什么都有它的限度。我某些地方终究得和你们划一条界线,因为我是来山上作客的。我要在这儿坐一下,像往常那样抽一支雪茄烟。它的味儿真糟,可我知道它的质地很好,今天我该满足了。现在快九点钟了,可惜九点还不到。如果已到九点半钟,那么可能来不及舒舒泰泰地上床了。”

    这时他感到冷入骨髓,寒意一阵紧接着一阵。汉斯·卡斯托尔普一跃而起,往墙上挂寒暑表的方向跑去,像去捉拿现行犯。按照列氏温度计算,室温是九度。他摸摸暖气管,发觉它冷冷的,关着。他喃喃地说些不连贯的话,大意是即使在八月天,不用暖气也真岂有此理;问题不在于日历上写的是什么月份,关键在于天气的冷暖。此刻天气冷得使他像一只狗那样直哆嗦。然而他的脸却是火辣辣的。他坐下后又站起身来,嘟哝着要拿约阿希姆的被子,拿来后就坐在椅上,把被子裹住下身。他就这样坐着,一阵热一阵冷;雪茄烟的味儿令人厌恶,他心里十分难受。他感到苦不堪言,这样糟的生活他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真是活受罪!”他喃喃地说。但这时一种荒唐而又奇特的喜悦与期望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他体会到这种滋味后,依旧呆呆地坐在那边,等待这种感觉能重新在心头萌起。可是这种感觉不再来了,他感到的只是苦恼而已。他终于站起来,把约阿希姆的被子往床头一扔,歪起嘴来含含糊糊地说些“晚安”、“别受凉”、“吃早点时你再来叫我”之类的话,然后踉踉跄跄地经过走廊走回自己的房间。

    脱衣服时他哼着歌儿,但并不是因为心情欢畅。他机械而漫不经心地做完了晚间梳洗的一些小动作和文明人应做的各种例行手续,从旅行用的小瓶里倒出粉红色的漱口水,小心翼翼地漱口,再用优质柔润的紫罗兰香皂洗手,然后穿上细薄棉布的长衬衫,在衬衫胸口的袋上绣有H.C.即汉斯·卡斯托尔普(HansCastorp)开头两个字母的缩写。两个字母。接着他躺下把灯熄了,他热烘烘的、思绪纷乱的脑袋一下子倒在那美国女人临死时睡过的枕头上。

    他本来满以为一倒下就能沉沉入睡,但事实证明他是错了。他的眼皮本来不大张得开,现在却一点不想闭拢;一当他想闭上,它就不安地颤动,并且张了开来。他暗暗想:他平时睡的时间还没有到,何况白天里睡得又太久。外面响起了击拍地毯的声音,这却是不大可能的,而实际上也根本没有这回事。事实表明这是他的心房在跳,跳动声连身外远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仿佛外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