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往事_可萌绿亦可枯黄:言慧珠往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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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萌绿亦可枯黄:言慧珠往事 (第7/9页)

章诒和先生,草间人谨校)

    一日清晨,上海戏曲学校的喇叭里,传达了这样的指示:“同学们,九时召开师生员工大会,欢迎新校长。”

    大家屏住气,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满身金黄从学生们眼前掠过:金黄色的毛衣,点缀着淡紫的小花,橙黄色的西装短裙,浅黄色的高跟鞋。

    “这就是著名表演艺术家言慧珠,我们的新校长——”俞振飞开始详细介绍,可谁有心思听。

    她的学生(梁谷音)在一篇怀念文章里,曾这样描述:“要紧的是赶快享受这眼前的美人吧,一睹为佳。她那么娇,娇得有点妖;那么艳,艳得有点野。身材、五官、腰腿、找不出一丝不足,过分的完美使人怀疑她的真实。”

    忽然,一个女生轻轻叫道:“呀,新校长没有穿袜子?”跟着,几十双眼睛“唰”地扫向那光洁又修长的一双玉腿。后来,她们才明白,新校长是穿了袜子的,那袜子叫玻璃丝袜,透明的。

    不久,她带领学生在校园拔草。女生们不专心于拔草,而专心于她那双洁白精巧的手套,彼此议论纷纷。看来凡有她的地方,就有风光。言慧珠照山又照水。美,对于别人是用来观赏的;对于她,那就是生活方式了。

    【如意,也不如意】(版权属章诒和先生,草间人谨校)

    1959年,俞振飞、言慧珠来北京陪梅兰芳拍摄电影《游园惊梦》,下榻前门饭店。不久,许思言因公也到了北京。刚进房间,俞振飞见了他,一把抓住,要求他与自己同住,还没等许思言答应。俞振飞的学生就连忙请服务员加上一张床。

    学生偷偷对他说:“您来得正好,先生(指俞振飞)实在吃不消了。”

    连言慧珠的保姆也附和上一句:“您住在这儿就太平了。”

    显然,正副两位校长之间,有了点麻烦。原来,男校长是天天睡不醒,女校长是夜夜睡不着。睡不着的,就到隔壁找睡不醒的,一夜一夜地聊个没完。弄得正校长苦不堪言,苦不堪“言”这不,来了替死鬼。还能轻易放过?

    回到上海,俞振飞几次见到许思言,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1960年,言慧珠办理了离婚手续。两个月后,许思言接到俞振飞(黄蔓耘已病逝)电话,说:“市委领导同意我同言慧珠结婚。明天在锦江饭店订婚,慧珠要我请你来。”

    “我的天!”许思言大吃一惊,刚要开口,便觉不对。忙说:“恭喜,恭喜!”

    婚宴当晚,酒阑席散,许思言踏月而归,他边走边想:“这可真像一台戏,不知结局是喜还是悲?也不知这对‘欢喜冤家’能够相聚到几时?”

    在这桩如意又不如意的婚姻里,言慧珠是主动的。她一到了戏校,就渐渐有了这个念头。一方面,她想得到一个博学多才的男人为晚年伴侣;一方面,她是借重俞振飞的艺术地位,提升自己的艺术身价。这是爱情与功利的双重考虑与相互作用的结果,它直接来自言慧珠独特又复杂的性格。她对俞振飞百依百顺,俞振飞觉得她娇艳可爱。

    婚前,在华园。俞振飞索性对言慧珠说:“看样子,你对我很有意思,想要和我结婚了,是不是?”

    言慧珠大喜,说:“你猜透我的心思啦?直到今天,我总算听到你的心里话。”

    “那我们的性格合得来吗?你好胜要强,我淡泊宁静,一软一硬,恐怕捏不到一起呢!”

    “一软一硬,正好取长补短,和好相处。要是两人都硬,就非吵不可;都软呢,粘粘糊糊的,也没意思。”

    以后,听许思言说,他俩关系并不怎么好,经常吵架。看来,软硬搭配也非最佳夫妻组合。

    【墙头马上】(版权属章诒和先生,草间人谨校)

    1959年10月1日的前一个晚上,言慧珠和俞振飞在北京演出了昆曲《墙头马上》,取得了巨大成功。这是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大庆而演,这是她舞台表演艺术的另一个高峰。凡参加排练的人,无不为她的严肃认真、细致周到、精益求0精的作风所感动。即使是她的冤家对头,也表示“值得学习”她根据元代杂剧大家白朴提供的文学剧本,反复琢磨设计人物造型和身段,还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配置了不同的服装、头面(旦角头上各种化装饰物的总称)。自己亲自到专门的绸缎店去挑衣料,自己重新设计点翠头面(头面中的一种硬头面,旦角头上饰物。即用翠鸟羽毛剪贴于金属底版上制成,富丽堂皇),并拿出自己的金条将点翠头面镀上黄金,这样,在灯光下更光彩夺目。又把自己的家藏的首饰,都拿出来使用。言慧珠喜欢钱,也能挣钱。我前面讲了,她对“公私合营”不感兴趣,主要是觉得私人戏班能为自己多挣钱,人也自由。但她毕竟是个艺术家,爱艺术胜过爱金银,爱舞台超过爱钱财。为了唱好一出戏,言慧珠啥都舍得。

    1959年10月,已划为右派分子的父亲收到了《墙头马上》的戏票,一看演出地点是在中央统战部礼堂,便犹豫了——他想看台上的戏,不想看台下的人。但经不住我再三请求,父亲还是带我去了。事先,他对我说:“小愚儿,爸爸不打招呼的人,你不要去招呼。”父亲特意去得早些,挑了个靠边儿的座位坐下。他闭目养神,我则东张西望。一会儿,礼堂掀起一阵sao动,我站起来,跑到过道看究竟。然后,兴奋地对父亲说:“赵丹来了。”再一会儿,礼堂又一阵掀起sao动,我又站起来,再跑到过道看究竟。返回座位后,对父亲兴奋地说:“爸,夏梦来了。”

    “谁是夏梦?”父亲问。

    “香港电影演员。穿着红大衣,戴着金耳环,可漂亮啦!”

    礼堂里,相继来了许多高官。他们没引起观众的任何反应。我得意地对父亲说:“爸,怎么样,搞政治的比不了搞艺术的吧?连李维汉(时任中央统战部部长)进场都没人搭理,就更别提你了。”

    父亲听了,居然很高兴。

    1963年《墙头马上》在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成电影艺术片。拍摄期间长春温度在零下30度。清晨,所有的演员都钻在被子里养神,惟独她一个人在场外练功,天天如此。

    想看言慧珠吗?现在的人,只能看这部电影了。瞬息风华,留此见证。而这个戏的镀金头面与各色行头,都在“文革”的一把大火中烧光。

    【阿庆嫂第二】(版权属章诒和先生,草间人谨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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