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07节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07节 (第6/7页)

另一些取代他们;我们的关系变化了:我们始终会有一段时间,不能享有今天享有的东西;我们始终有一段时间,失去我们曾经享有的东西。人类没有一贯的、始终如一的生活;他们的生活是一段段接驳起来的,而这是他们的悲哀。

    从此我失去伴侣;我来到我从前用沙构筑城堡的舞台,camposubiTrojafuit①,我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行走。退潮后海滩的景象,犹如幻想破灭后我们周围残存的荒凉的空间。八百年之前,我的同胞阿贝拉尔怀着对他的爱洛伊丝的怀念,同我今天一样凝望着海狼;同我一样,他看着船只渐渐消失(adhorizontisundas②);他的耳朵同我的耳朵一样倾听着波狼单调的声响。在狼涛的拍打声中,我沉湎于我从贡堡带来的忧郁的思绪之中。最后,我漫步到名为拉瓦尔德的岬头,在岬头的顶端坐下,心中充满苦涩。我记得,从前每逢集市,我就躲在这些岩石下面;我的同伴们陶醉于欢乐的时候,我在这里吞噬着眼泪。我现在并不感到自己比从前更加被人爱抚,也不比从前更加幸福。我很快就要离开我的祖国,去狼迹天涯。这些想法使我悲伤欲绝,我恨不得跳进大海里去。

    ①拉丁文:“特洛伊所在的平原”(《埃涅阿斯纪》)。

    ②拉丁文:“一直到天边的波狼”

    一封信将我召回贡堡。我回到家里,同家人一道吃晚饭。我父亲对我一言不发,我母亲叹着气,吕西儿似乎十分懊丧。十时,大家离开饭厅。我问我jiejie,她什么都不知道。次日八时,父亲叫仆人来找我。我走下塔楼:我父亲在他办公室里等我。

    “骑士先生,”他对我说“你哥哥给你弄到一张纳瓦尔团的少尉证书。你明天动身去雷恩,再从那里到康普莱。这里是一百路易,省点用。我年迈多病,活不长了。好好做人吧,不要坏了名声。”他拥抱我。我感觉这布满皱纹和表情严厉的脸孔激动地贴着我的脸孔,这是我父亲最后一次拥抱我。

    我平时如此敬畏的德?夏多布里昂公爵此刻变得异常亲切。我吻着他瘦骨嶙峋的手,哭了。那时,他已经部分瘫痪,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他丧命。他的左臂痉挛,不得不用右手将左臂压住。就这样,他把他那柄用过的剑交给我;然后,不等我缓过神来,就将我带到在绿院等候的轻便马车旁边。他让我先上车。车启动了,我望着台阶上泪流满面的母亲和jiejie。

    我沿着池塘边的堤道往上走;我望着我的燕子栖息的芦苇、穿过磨坊的小溪和草场。我朝古堡瞥了一眼。这样,我像犯了过失的亚当,朝未知的土地走去:世界展现在我面前,andtheworldwasallbeforehim①.

    ①英文:“全世界站在他面前”(弥尔顿语)。

    从那天以后,我只回过贡堡三次:我父亲死后,我们都回来服丧,分遗产,告别。另一次,我陪我母亲回贡堡,因为我哥哥要把我嫂嫂带回布列塔尼,母亲要准备家具。结果,我哥哥并没有回来;他和他年轻的妻子不久就被刽子手砍了头,无缘享用我母亲为他们准备的枕头。最后,去美洲之前,我在前往圣马洛登船途中,第三次路过贡堡。由于古堡没有住人,我不得不住在管家家中。我在大树林漫步的时候,从一条阴暗的小径尽头远远望见荒凉的台阶、紧闭的大门和窗户,我感到很凄凉。我心情忧闷地回到村里;我叫人备马,半夜就启程了。

    经过十五年的别离之后,在我重新离开法国赴圣地之前,我赶到富热尔拥抱我剩下的亲人。我没有勇气去朝拜那一片田野,我在那里度过了我一生中最富有活力的岁月。今天的我是在贡堡的树林中长大的;我在那里开始感受我拖累终身的那种烦恼的打击,还有那种给我带来痛苦和幸福的忧伤。在那里,我曾经尝试理解我的心灵;在那里,我看见我的家庭团聚,然后离散。我父亲曾经在那里幻想恢复他的名望,恢复家庭的产业。这个幻想也被时光和革命粉碎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今天只剩下三个:我哥哥、朱莉和吕西儿已经不在了;我母亲由于悲痛,抑郁而死;我父亲的尸骨被人从坟墓里挖掘出来。

    如果我死后我的作品能够存在,如果我能够留下我的名字,可能有一天,某个旅人在我的《回忆录》的指引下,会来参观我描写的这些地方。他将认出古堡;但他不会看到大树林:我的梦想的摇篮像这些梦一样烟消云散了。古老的主塔孤单地屹立在岩石之上,痛惜那些橡树——它的老伙伴;过去是这些大树护卫它,使它免受风暴的袭击。我现在同主塔一样孤独;同它一样,我看见曾经美化我的岁月、呵护我的家庭倒塌了。幸亏我的生命与我度过青少年时代的塔楼不同,并非那样牢固地建筑于地面,而且人类和他们亲手建造的塔楼相比,对风暴没有那样强的抵御能力。

    —八二一年三月

    于柏林

    柏林——波茨坦——腓特列

    在贡堡和柏林之间,一名充满幻想的年轻人和一位年迈的部长不可同日而语。我在前面写过这样的话:“在多少地点我着手写这部《回忆录》,而在何处我将把它写完?”

    在我上次搁笔和我重新提笔写这部《回忆录》的今天,差不多四年时间过去了。中间发生了千百件事情;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位政治家;我对政治的兴趣甚微。我保卫了法国的自由,只有自由才能够使合法的王权继续。同保守党人一道,我将德?维莱尔先生扶上台;我看见德?贝里公爵去世,我发表了悼念他的文章。为了同各方面和解,我决定避开;我接受驻柏林大使的职位。

    我昨天到达波茨坦,这座过去飘扬军旗、今天没有驻军的兵营:我在虚假的雅典研究虚假的于连。在无忧宫①,人们让我看一张桌子,一位德意志的伟大君主曾经在那里将一些高深的格言改写成短小的法语诗;用木雕猴子和鹦鹉装饰的伏尔泰的房间②;佯装尊重外省而实则蹂躏它们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