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13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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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节 (第2/10页)


    五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我进入布拉格,下榻温泉旅馆,旅馆在老城,建在摩尔多瓦河左岸。我给德·布拉卡公爵先生写了封短笺,通知他我到了,我收到如下回答:

    子爵先生,如果您不过分劳累,国王将很高兴今晚九点三刻接见您;当然,如果您想休息,陛下亦将欣然于明日上午十一点半见您。

    请接受我最热忱的问候

    布拉卡·德·奥尔普

    于五月二十四日星期五七点

    我认为不可利用人家给我的选择,于是晚上九点半,我即动身;旅馆中有一个人略懂法语,于是给我带路。我走过几条寂静、昏暗,没有路灯的街道,到了一座高高的山丘脚下,小丘顶上就是波希米亚诸王的城堡①。那座宫殿在天空上勾画出了它庞大的黑色轮廓,不见任何光亮从它的窗子中透射出来:这里有某种梵蒂冈或从约撒法特山谷所见的耶路撒冷的寺庙那样的孤独、神圣和伟大。只有我和我的向导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山坡太陡,我不得不不时地在路阶的平台上停一停。

    ①赫拉德钦宫。从一八三二年十月至一八三六年五月查理十世在此居住。

    我一步步往上走,城市也在我下面渐渐展开。历史的交织,人们的命运,帝国的毁灭、福音的意国,纷纷涌上我的心头,与我的个人命运的回忆融为一体:探索过一座座死去的废墟之后,我又被召去目睹一座座活着的废墟。

    我们到了赫拉德钦宫前面的平地上,穿过一个步兵哨所,岗哨紧靠着边门。我们从边门进入一个方形的院子,周围是一式的、无人居住的房子。我们穿过右侧底层一条长长的走廊、一些嵌在墙上的玻璃灯间隔越来越远地照着,酷似在一座兵营或一座修道院里。走廊尽头有一楼梯,楼梯口有两个哨兵走来走去。我登上第三层,正碰上下楼的德·布拉卡先生。我同他一起进入查理十世的套房;那儿也有两个掷弹兵值勤。法国国王门口的这些外国士兵,这些白色制服,给我留下了痛苦难忍的印象:我想到的不是一座王宫,而是一座监狱。

    我们前面是三个几乎没有家具又仿佛险象环生的大厅:我认为还是在那个可怕的艾恩库里亚修道院里游荡呢。走进第三个大厅时,德卡布拉卡先生让我留下,他进去通报国王,这与杜伊勒里宫里的礼节一样。他回来把我带进陛下书房,旋即退下。

    查理十世走近我,亲切地伸过手来,对我说:“您好,您好,夏多布里昂先生,看见您我非常高兴。我一直等着您。您不该今晚来,您一定很累了。您别站着,坐下,您夫怎么样?”

    在高高的社会地位上,在巨大的生活灾难中,最让人肝肠寸断的莫过于几句实实在在的话语。我像个孩子似的哭了,我好不容易用手帕压住哭泣声。多少我准备冒死一言的事情,全部我用以武装我的宏论的空洞无情的哲学,此刻都荡然无存。我,居然想当个以不幸教人的老师!我,竟敢教训我的国王,我的白发苍苍的国王,我的被废、被逐、准备遗尸异国他乡的国王!我的年迈的君主望着我这个七日敕令的“无情敌人”、“强硬反对派”又握住了我的手。他的眼睛湿润了,他让我靠着一张小木桌坐下,小木桌上点着两支蜡烛:他也挨着小木桌坐下,把他那只好耳朵凑近我,想听得更清楚些,他就这样告诉我,在他生活的不寻常的灾难之中,又加上了岁月造成的通常的衰弱。

    在奥地利众皇帝的住处,我望着法兰西第六十八代国王,他被世世代代的统治和他的七十三个年头压弯了腰:这些年中,有二十四年是流亡生涯,五年在一张摇摇欲坠的宝座上度过;眼下君主正在最后的流放中了却余年,他带着孙子,孙子的父亲已被暗杀,母亲仍被囚禁。查理十世为了打破这片沉默,向我提了几个问题。于是,我简短地向他说明了此行的目的:我说我带来德·贝里公爵夫人给太子妃夫人的一封信,信中,布莱监狱的女囚把孩子托付给坦普尔监狱的女囚,这是不幸中的习惯做法。我还说,我也有一封信给孩子们。国王回答说:“别把信给他们,他们母亲的事他们还不全知道;把信给我吧。再说我们可以明天两点钟再谈这些事:现在您去睡觉吧。您明天十一点钟会见到我的儿子和孩子们,然后跟我们一起吃饭。”国王站起来,祝我睡个好觉,走了。

    我出来,在前厅我找到德·布拉卡先生;向导正在楼梯上等着我。我回旅馆,走在路面溜滑的街上,下坡之快一如我去时上坡之慢。

    一八三三年五月二十四日

    布拉格

    王太子先生——法国的孩子们——吉什公爵及夫人——三人联盟——郡主

    第二天,五月二十五日,我在旅馆中接待了住在同旅馆的科塞伯爵先生的来访。他给我讲了城堡中对波尔多公爵教育的争执的情况。十点钟我到了赫拉德钦宫;吉什公爵将我带到了王太子先生的家中①。我发觉他老了且瘦了;他身穿蓝色的旧衣服,一直扣至下巴,衣服呈得过于宽大,好像是在旧货店中买来的:这可怜的王子让我感到一种特别的怜悯。

    ①即昂古莱姆公爵。

    王太子先生有勇气,他服从于他的父亲查理十世,这妨碍他在圣克卢和朗布伊埃露面,使他仅在芝加拿②露面:他显得异常孤僻。他难以容忍见到一个新的面孔。他常对吉什公爵说:“您为什么在这里?我不需要任何人。没有足够小的老鼠洞可以让我藏身。”

    ②在一八二三年。(见t.ⅡP635,Nofci)

    他还几次说:“但愿人们没有说起我,也不要照顾我;我什么都不是,我愿意什么都不是。我每年存两万法朗收人,这超出我的需要。我该想的仅是得到解救和有一个好的结局。”他还说过:“如果我的侄儿③需要我,我就会拔刀相助;但为了服从我的父亲我违心的签署了让位声明;我不会更改它;我也再不会签署什么;但愿人们让我安静。我只想说:我永不撒谎。”

    ③波尔多公爵(LeducdeBordeaux)。

    的确,他的嘴里从未说过谎。他读的书很多,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在语言方面也如此;在西班牙战争中他与维莱尔先生的通信极具价值,他与皇太子夫人的通信节选刊在《指南》①上,这使他大为高兴。他刚直不阿,笃信宗教,他的孝心升华成一种美德。但是不可克服的怯懦使王太子未能发挥他的能力。

    ①百日战争期间。

    为了让他感到轻松,我避免谈及政治,只是询问他父亲的健康状况,这于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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