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01节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01节 (第4/4页)

苦,而如果上帝肯帮忙,我有希望死在一间医院里。

    为了将她的长子和她最小的儿子培养成人,我的祖母竭尽全力,无暇再照顾另外两个儿子:我父亲勒内和我叔叔皮埃尔。按照它的题铭,这个“播种黄金”的家庭,从它的乡村别墅,遥望着它创建的富丽堂皇的修道院,那里埋葬着他们的祖先。作为九个男爵领地的领主之一,这个家族主持过布列塔尼的三级会议,在君主们的条约上签过字,充当过克里松①的担保人,可是它几乎无法为它的姓氏的继承人取得少尉军衔。

    ①克里松(Clisson,一三三六—一四○七):法国陆军统帅,曾站在法国国王一边同英国人作战。

    对于穷困的布列塔尼贵族,还有一个出路:皇家海军。家人曾经试图让我父亲走这条路。但是,必须首先到布雷斯特去,在那里生活,付给教师报酬,买制服、武器、数学器材,哪里去找这么多钱呢?虽然向海军部提出了申请,但由于没有后台催促,始终收不到证书,维尔纳韦城堡的女主人焦虑得病倒了。

    那时,我父亲表现了坚强的性格——这我是了解的。他那时大约十五岁,发现他母亲惴惴不安,于是走到母亲病榻旁边,对她说:“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听见这句话,我祖母哭起来(我无数次听我父亲讲述这个场面),说:“勒内,你想干什么呢?好好耕田吧。”“种田不能够养活我们;让我走吧。”“好吧,”祖母说“到上帝希望你去的地方吧。”她哭着拥抱孩子。当晚,我父亲就离开母亲住的庄园,到达迪南;那里的一位亲戚给他在圣马洛的朋友写了一封推荐信。这个孤独的冒险者,登上一艘武装的双桅纵帆帆船;几天后,这艘船就扬帆启航了。

    那时,小小的圣马洛城独自在海上维护法国国旗的荣誉。双桅纵帆帆船同红衣主教弗洛里派出的舰队汇合,去救援被俄国人围困在但泽的斯坦尼斯瓦夫②。我父亲登岸参加战斗。在那场著名的战斗里,由勇敢的布列塔尼人布雷昂?德?普莱洛伯爵率领的一千五百名法国人,一七三四年五月二十九日同由慕尼黑指挥的四万莫斯科人展开激战。德?普莱洛,这位外交家、军人和诗人,被打死,而我父亲两次受伤。他乘船返回法国。他在西班牙海岸附近沉船落水,在加利西亚受到强盗袭击,被劫掠一空。他的勇气和他的纪律性使他小有名声。他到海岛上去,在殖民地发了财,为他的家庭的重新兴旺发达奠定了基础。我祖母将她的小儿子皮埃尔?德?夏多布里昂托付给勒内;而皮埃尔的儿子阿尔芒?德?夏多布里昂,在一八一O年耶稣受难日那天,被波拿巴下令枪毙。他是为君主制度献身的最后的法国贵族之一。我父亲负担起他弟弟的生活,虽然他由于长期受苦受难,养成了严厉的性格,而且终生不变。“Nonignaramali”①并非永远符合事实的:厄运有它的严酷,也有它的温情。

    ②斯坦尼斯拉斯(Stanislas,一○三○—一○七九):波兰殉道者。

    ①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纪》中的诗句:“并非不知道苦难”

    德?夏多布里昂先生高大而干瘦;他有一个鹰嘴形的鼻子,薄而苍白的嘴唇,蓝绿色或青绿色的深凹的小眼睛,好像狮子或古代蛮人的眼睛。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当他发脾气时候,闪闪发光的眼珠仿佛要蹦出,像子弹—般朝你射过来。

    我父亲身上唯有一种感情占统治地位,那就是对他的姓氏的感情。他通常的状态是深刻的忧郁和沉默;他的忧郁随着年岁增加而加深,仅仅在发怒的时候他才会打破沉默。他因为希望恢复家庭从前的辉煌而吝啬,在布列塔尼三级会议上对其他绅士态度倨傲,在贡堡对仆役们态度严厉,在家中他沉默寡言、专横和气势汹汹,人们看见他的时候,心中感到恐惧。假若他能活到革命爆发,而且更年轻一些的话,他也许会扮演一个重要角色,或者在他的城堡里被人杀掉。他肯定是有才能的。我不怀疑,如果他担任政府或军队的首领,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他从美洲回来之后,考虑结婚。一七四八年九月二十三日,在他三十五岁时,他同阿波利内—让娜—苏珊?德?贝德结婚;后者出生于一七二六年四月七日,是布埃塔代的领主昂热—阿尼巴尔?德?贝德伯爵老爷的女儿。他们择居圣马洛,而他们各自的出生地离开这座城市都只有七八法里,所以他们可以从他们的住宅遥望他们出生地上方的天空。我的外婆玛丽—安娜?德?拉夫内尔?德?布瓦太耶,德?贝德夫人,一六九八年十月十六日出生在勒恩,在曼特农夫人的最后岁月里,在圣西尔读书:她将她所接受的教育传给她的女儿们。

    我母亲是一个很聪明、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人,她在费奈隆、拉辛、塞维涅夫人的著作中吸取了营养,对路易十四宫廷的轶事很熟悉。她可以背诵整本《居鲁士》。阿波利内?德?贝德脸上棱角突出,矮小而其貌不扬;她优雅的举止,活跃的性格同我父亲的死板和沉默寡言形成反差。她喜欢交际而她丈夫喜欢孤独,她活跃热情而她丈夫呆板冷淡,她没有什么爱好不是与她丈夫的爱好相反的。由于她备感压抑,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变成一个伤感的妇人。由于她想讲话的时候被迫沉默,她用叹息在表露在外的忧愁中获得补偿,而唯有她的叹息声打破我父亲的无言的忧愁。至于说宗教的虔诚,我母亲是一位天使。

    一八一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于狼谷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