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_第一章韵味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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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韵味 (第8/16页)

有灵气的林木,最怕人多。那次军区开大会,林xx道两头搁上了哨兵,路面上画上白线,停放了上百辆军车,每株树下都成了停车场,气味撩人。梧桐的境界全给破坏了。直到夜里,路面还是热乎乎的,汽油味仍然沾在树身上。梧桐们在那天中都畏缩着,偷偷地老下去。

    林阴大道,草坪广场,大礼堂,大会堂,大校场…在军区大院,甚至在这座城市里,有多处这种气势磅礴的场所,每处都可以容纳成千上万人,而人的住房却老是那么狭小。夏谷想:大概是为了便于把人群召集到一块,让所有人听一个人说话。

    机关干部淋淋漓漓地流淌到cao场,松松地站着。阵容十分庞大,活像500号人的加强营;其实把cao场上的人全部拢到一块,也不足50人。只因为,他们都是高级机关的干部,他们随便朝哪儿一站,身心气势就要溢出来,每个人都得站去足够搁几个人的地方。谁都不肯挨着谁。在这儿,即使一个小中尉,也习惯于用全局性语言和人说话:“82军怎么搞的?一个事交待下去三天了,还没回音…”

    “福建方向动作要再快点,不然我们就派工作组了,某某部队就是没野战军的样子!”

    “我陪刘副司令8天时间,跑了3个军7个师4个守备区,还剩5个军级单位没跑呢…”

    久之,这种语言方式就把人心眼垫高了,二十几岁的小青年,拿眼瞧全军区几十万部队,也不过跟瞧只大沙盘似的。

    但是,年龄稍大一点的干部聚到一块,却周身都是小心翼翼的气氛。他们的眼神都那么谦和,举止带点老头味儿。这人要和那人说点什么,走去的步子不出声。直到听见哧哧地悄笑,才晓得两人方才确曾说过话。接着,凡是听见笑的人都跟着笑开来,然后才问“笑什么哪?”也有几个粗声大气蹦舌头的中年干部,不过就几个,且永远是他们几个。大多数人极少说话,有几个人则永远是生动地沉默着。老罗说:未来的部长、主任、将军,一般都是从很少说话的那堆人里头产生。顶有可能从根本不开口的那几人中产生。

    掉在末尾的几个干部,正从宿舍区朝这赶。到了,便把牛奶瓶子或菜篮子,摆到路边那扇大黑板底下。大黑板是机关告示牌,上头带个小屋顶。此刻,黑板下头已放满各种菜篮子和奶瓶子,待下cao后,干部们便提着它们去服务中心换奶买菜。这传统不知是从何时形成的,大致是很久以前,某干部顺手在那儿搁了个奶瓶子,于是第二第三第四人都往那搁瓶子,相沿成习,传统便诞生啦。奶瓶们不需号令也站得很整齐,机关干部富于模拟能力,干什么都能模拟得一溜齐的。告示牌上已挤满方方面面的告示:

    供应本月鸡蛋…10岁以下儿童打防疫针…草坪放映电影《海霞》遇雨停映…今日卖在职干部的rou,明日卖来队家属的rou…

    大院是个小社会,里头行行具备,生老病死有依靠。干部们把工作和生活捏在一块,彼此难分。

    一个干部放下奶瓶儿,一抬头看见了告示牌,叫着:“啊哟!又毙掉两个。”

    告示牌上贴着一张军事法院的布告。上面打着二尺多长大红勾,勾掉了两个青年罪犯的性命。众干部不禁围观起军事法院王庭长,他名叫王焰,正在僻静处踱步,因晓得众人都在看自己,越发显得神情沉重。按习惯,大家都把他名字倒过来叫。

    “阎王,这案子是你亲自审的吧?”

    老王仰天叹道:“开春以来,全军这类罪犯已经毙了5个。”他举起手,叉开五指在头旁摇着“5个加起来还不满一百岁!唉,真是舍不得毙呵。可是不毙不行啊,犯了死罪不杀头还叫什么部队?我可是一再挽救的,你们不知道就是了。如今,光印这布告就得几千块钱,你以为我愿意审案啊?杀一次——今年业务费就用光了。如今,没钱杀不了人…”

    阎王一番宏论,把干部们闷了一会。稍顷,大家都激昂地议论起钱来。

    夏谷后背上忽然给人拍了一掌,差点把他心脏拍掉下去!

    “小夏,夜里回来的?昨天,部长找了你两次。”

    夏谷两眼豁然生辉,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心中刚出现点小激动他就立刻把它掐灭喽。哦,部长找我。而且,连着找了我两次!我料到他会找我的。

    8

    夏谷随着上班的人流,从生活区大院进入办公区大院。

    门卫持一杆步枪,笔挺地伫立着,机关干部们刷刷敬礼通过。办公区正面,是一条宽阔的花园式大道,两旁是草坪、花圃、藤萝架、假山流水…一眼望去,能看出它们都很有年头了,一草一木都具备很深的资历。水泥路面上画着白色停车线,楼房后面则是低矮的自行车棚。几行翠柏站得一溜齐,当年都是拉皮尺量着栽的,自然横直竖齐、精神无比。办公院分为东区西区,总共有十七八个部级单位,各叫做:部、局、室、院、社…名目虽然不同,但都属于政治部下头的二级部单位,相当于师、厅一级。刚来时,夏谷费了两天时间才搞清各部的位置。又花了十天工夫,才把部长以上领导的姓名与面孔都对上号。过了一个半月,他才勉强弄清大部分处长们谁是谁。至于干事、参谋、助理员、管理员…他只有暂时混沌着,用着谁了再熟悉谁。须知,就连在这干了30年的老机关,也不能把每个人头弄清楚。很多公众场合,他们见人就连连颔首微笑,显示出熟极了的表情,甚至呱呱地聊上一阵,但是,他也许只认识对方这张脸,却不知对方是谁。当然喽,他们敢于放开表情、快人快语的,也因为他们确信:虽然自己不认识人家,但人家肯定认识自己。

    还有很重要的是:弄清楚玻璃板下头压着的,那张日报那么大的军区常用电话号码表。要背熟、理顺、弄清每个号码意味着什么,号码的户头是谁,各个号码之间的复杂关系。比如:一份文件递上去,从哪间办公室到哪间办公室,再到哪间办公室,最后应当从哪扇门里出来,才能回到自己手里。文件上批语是谁的,怎么批的,画圈还是署名,…此外,还有首长的车牌号,众多领导的住房位置等等,能记多少也要记多少。还有:上级机关即总政治部一大摊呢,总部有着比这儿大几倍的部、局、院、室、社…与本部有关的部门都要弄懂弄通弄亲热喽。还有:全军区几十万部队,约莫有几百个师级单位,上千个团级单位,其番号与代号分布在东南五省一市。还有密密麻麻的厂矿企业宾馆及预备役部队架子,这些,也要大致做到心里有数。让它们熟悉自己,建立联系。

    把上下友邻粗粗摸索一遍之后,假如你没在迷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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