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凸_64~7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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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73 (第5/5页)

己虽并不算宽厚、但毕竟要比她高大些的身子,为她挡去一些雨和风。当他刚弯下一点腰来时,她却一下楼住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尖,狂热般地呢喃道,亲亲我。宗三,亲亲我…

    谭宗三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做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全部夜空的重负都压在了他背脊上,全部的雨珠都化作了guntang的镖弹击打他的心口,全部的狂风裹挟起他两,旋转在一个闪烁着耀眼白光的殿堂里。有红色的耸起。有金色的铺排。有灼热的涌动。还有林立的圣幡和天地玄黄般的轰鸣。他喘息着。他寻找着。他听不到她的呻吟。喘息。她同样也在寻找。吮吸。她甚至在哭泣。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地对不起她,自己手心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个湿透了的烟头。他不知该怎么安慰这彻心彻肺的饮泣,一直到骤然间一切都消失。静止。凝固。排除。后来,他把她送到她住的弄堂口。她住的石库门房子跟前,并跟她一起进了她的房间。妮妮独自一人早已睡着了。睡在一个小小的屏风的后头。睡在一大堆被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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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克莹轻轻拣起散落在妮妮“床”头的那些玩具,关掉小屏风里的那盏地灯,从五斗橱里取出替换的干衣服,又拿了瓶热水和一只脚盆,轻轻掩上门,把谭宗三带到二楼亭子间。说,侬先用热水揩揩。换换衣裳。我去烧点红糖姜汤,给侬祛祛寒。“侬啥辰光又租了这样一个亭子间?我怎么不知道?”谭宗三一面解钮扣,一面问,同时又不无有点疑惑地打量着这个布置得也算精到的亭子间。“侬不晓得的事情还多着哩。都让侬晓得,那还了得?”黄克莹一面往脚盆里倒热水,一面笑嗔。十分明显,亭子间是专为他而准备的。因为窗台上摆放的是他喜欢的那种花卉。茶叶罐头里存放的是他喜欢吃的那种茶叶。窗前那张两头沉硬木写字台虽然不能跟谭家花园大房间里所用的相比,但也的确是谭宗三所喜欢的那种外表装饰比较繁复的正宗清末家具。最明显的是,台面上放了一只硕大的蟋蟀盆。既不是那种名贵的南方戗金瓷盆,也不是那种北方人喜欢玩的葫芦罐。只是极普通的一只大瓦盆。盆身上无非雕镌了几段竹节和“素月”二字,再没有别的装饰。但只要揭开盆盖,就会让你吃惊。这里头居然仿照人间大户人家宅院,分隔有水房、食房、斗演房,自然也少不了“卧室”之类的地方。似小指甲盖大的水罐和食盆,居然也是用花梨木雕出。最为奇巧精妙的要算是每一间“房间”里,都挂得有字真句切的“楹联”每一幅楹联都细刻在两个做成竹筒状的竖匾上。盆外还专门备有一柄老式的放大镜,让客人俯下身来仔细欣赏这些撰写得并不低俗的“楹联”真可谓“地只数寸,而有迂回不尽之致;居虽近廛,而有云水相望之乐”也。比如挂在“卧室”里的那一联,居然袭用曾文正公的语意,写道:“体人心,隐图自强;留余力,争持大事”真可以说直逼某些“借居”于此的蛐君子们的心曲,倒也有趣。贴切。这只盆,正是谭宗三前不久得知这位克莹小姐从小就喜欢逗弄饲养这种小虫,托人到四马路胡家宅一带兜得来送给她的。还着实花了不小一笔钞票。

    食品柜里自然也少不了谭宗三喜欢吃的那种法国红葡萄酒。

    …

    …

    黄克莹回自己房里擦洗。不大一会儿工夫,擦洗完毕,换了一身宽宽大大的藕色丝光府绸家常便服,端一碗guntang的红糖姜汤,走了进来。

    “侬还没有洗?侬在这里发啥呆?水全冷掉了!”她小声地惊叫。

    谭宗三忙去解衣扣。

    “侬真像小囡一样,一点都不会照料自己!”她夺过水盆,又去换了一盆热的来,然后又去自己房里等着。这次,有教训了,过不了两分钟便来敲门催问:“在洗吧?”

    “嗯…”“嗯什么?到底洗了没有?”

    “…这衣裳…”

    “这衣裳又哪能(怎么)了?”黄克莹再次推门走进。刚才黄克莹为谭宗三拿了一套崭新的男式衬衣衬裤来让他换用。这时谭宗三一边翻弄着那套衬衣衬裤,一边无所适从地看着黄克莹。黄克莹马上猜到他心里的“不快”和“迟疑”所在。

    “放心好了。这是特地为侬买的。擦刮里全新的。不是别的男人留下来的。我这里没有别的男人的东西。除开侬,我现在没有别的男人。不要瞎吃醋!快洗吧,我热水瓶里最后一点热水都倒给侬了。再冷掉,我就没有办法了。这么晚了,老虎灶都关门了。”黄克莹一边笑嗔着,一边走上前,伸手就要替谭宗三解衣扣。

    谭宗三脸微微一热,忙捉住黄克莹的手说:“我自己来。”

    等谭宗三擦洗完,黄克莹再次回到亭子间里,又带来一套西装。自然也是新买的。肥瘦长短正合身。看样子,她为今晚这一刻,早做了方方面面的准备。这不免叫谭宗三心里一热。

    谭宗三不喝姜汤。要黄克莹为他倒了一大杯葡萄酒。又要她在葡萄酒里掺了一点白兰地。

    “我那辆汽车停在你们弄堂里…不会太招眼吧?”

    “侬真小看我伲这条弄堂了。”黄克莹默默一笑。“侬去打听打听,我伲这条弄堂,啥等样的人没有?啥等样的车没有看见过?不要说侬这部老福特,就是开一部飞机进来,也不会有人感到稀奇。”

    不说话了。又过了一会儿。

    “宗三…”

    “嗯?”

    “今朝我老开心的。侬总算真正亲了我…”

    “对不起。”

    “不要这样讲。”

    “今朝夜里,我还不能在侬这里待得太晚。”

    “为啥?”

    “豫丰楼那边还有点事…”

    “真的?”

    “那还有啥真假。”

    “我看不像。”

    “那…侬讲我是因为啥才不肯留下的?”

    “我又不是侬肚皮里的蛔虫。我哪能(怎么)知道侬到底是为啥不肯留下来。”

    “不是不肯…”

    “好了好了。我不勉强侬。再吃两口姜汤吧…”黄克莹说着忙转过身去。但谭宗三还是看到,她眼圈隐隐地红了。

    “我真的不是不肯…”谭宗三加大解释力度。

    “不要讲了。再吃两口姜汤吧。这两件湿衣裳…假如侬放心,我帮侬送到老正章去洗了烫好,侬再拿走。”

    “谢谢侬。”

    “不要谢。谢啥?我用的还是侬谭家的钞票嘛。我这里的一切,包括我自己我女儿,都是侬谭家的人出钞票供着的嘛。有啥好谢的?”

    “克莹,不要这样讲…”

    “好了好了。不讲了。不讲了。侬走(口伐)。快走。”

    黄克莹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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