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天狼/朱苏进_第三只眼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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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只眼 (第6/22页)

司马戍陪我上岗六次。我怕黑,特别是在海边。还有,只要是晚上,我只要问他‘解手吗?’他准保陪我去。我们的厕所太远了。”

    南琥珀倾身问:“既然他常和你夜里出去,有没有说点什么?人啊,在夜里最容易交心了。”

    “没有。我们虽然常一块出去,可路上都没话说。他虽然肯帮我,可我觉得他又…讨厌我,不和我说什么。”

    吕宁奎一掌击在宋庚石大腿上:“早说了,人家不爱说话,关键看行动。我和他一样,顶讨厌呱呱呱。”

    南琥珀道:“再热烈点。”大家却静下来了。他一个个望去,盯住李海仓道“你想说什么?说呗。”

    李海仓满面紫红,吞吐道:“那三十块钱…咋办?”

    南琥珀笑了:“司马戍欠你三十元钱,是不是?”

    “不不…”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谁欠钱都要还。放心好啦,我和连里说,连里会处理的。”

    李海仓拼命摆手:“不要,不要!你千万别和连里说。我是坚决不要了,杀了我也不要!”

    “不要?那你干嘛说。”

    “我本不想说的。”李海仓往后缩身。

    大家又议了半天,南琥珀脑子也清亮起来。问:“差不多了吧?”

    大家齐声道“差不多了。”

    南琥珀点点吕宁奎:“你把大家刚才说的,拣重要的写一写。别别,你不行谁行?你俩铺位挨的最近,那天夜里,又是你俩挨的最近。我们大家信任你。信不信任?”南琥珀大声问。

    大家齐声道:“信任!”

    “决定了。你写好后交给我,我再加工。散会。”

    吕宁奎坐到南琥珀位置上。数数口令纸,不多了,便拿本《红旗》垫在下面。又把钢笔蕊旋出来,对着太阳照了照,有水,再旋进去。歪头对屋里人说:“轻点噢,最好让一让。”

    抓过电话筒,听到里头咔嗒一下,接着传来“提高警惕”他应道“保卫祖国。听好:没事别响铃,我们正忙。”放下话筒,他又把闹钟拿回来,上足发条摆在自己面前,他喜欢“滴滴答答。”最后,他把一盒烟堵在鼻下嗅着,仰面苦想。两眼渐渐湿润。…

    傍晚,南琥珀进入十号,直觉面前烟味又热又浓,他夸道:“好大劲头!”

    吕宁奎不待他伸手,忙用胸脯压住桌面道:“还没写完。”

    “让我先看看。”南琥珀拿过口令纸,匆匆读去。先一呆,紧接着哈哈大笑。这是几天来全连的第一声大笑。他笑得扬脸弯腰,浑身发软,眼泪花花淌。吕宁奎写的根本不是东西。他揉眼再看,忽见吕宁奎眼泪汪汪凶怒满面。他强忍住笑“不错。唔…感情饱满!你休息去吧。”

    他决定就用它,看连里能把他怎样。

    八

    南琥珀爱听哀乐,偷偷地爱得了不得。哀乐在人心上打雷,极缓慢极沉重的雷。他听了整个人就跟化了似的软下来,就想朝一样东西——随便哪样东西轻轻跪下去。他每每恨哀乐太短,于是他早就背熟了它。每逢衔冤、含愤、所遇不平又无法反抗时,便从心里吐出哀乐,一遍遍吐给自己听,背着人流泪。慢慢的,他感到哀乐是天下最长的曲子,它送走了那么多死者,它却不死。它那么美,美得令人不能举目。又那么冷,从谁胸口流过去,谁就冷静下来。他想起那弧状海域里的海流,想起柔软的、似在搏动的海底,想起越缩越紧的黑夜…哀乐尽让人想这些东西。

    乐止。南琥珀朝前方望去。司马戍父亲穿一身黄军装——却无领章,脚踏方口布鞋,臂上的黑纱边比旁人宽些。司马戍母亲比他年轻得多。南琥珀不舒服了:后续的?不知司马戍是不是她生的。王副司令和赵副军长,还有几位不认识的首长也到会了。他们不站在亲属那一边,站在悼念人员这一边儿。他们不是来追悼司马戍——牺牲个战士,有个团干尽够了,他们是陪着司父追悼司马戍的。可见司父是大官,起码是军级。哼哼,你司马戍为什么不说哩?非瞒到死不可?好象我还没把你看透似的。南琥珀瞧不起把爹烟卷般翘在嘴上的傻子,也瞧不起把爹宝贝似的掖在兜里的“小老百姓”他望望司马戍遗像,指导员说,这像要进团史。他觉得遗像上的司马戍比活人好看,全无平日那股阴郁、老态,还笑哩…这像不对头,真正的司马戍不是这样,他不笑。即使笑,也绝不是因为快乐。这像和追悼会气氛也不对头,我们大家正乖乖地悼念你呢,一拾眼,你高高的笑。南琥珀还是爱看司马戍父亲,儿子死在他头里,他怎样应付打击。司父头发剪得很短,比当兵的都短,yingying的脸,又瘦,两眼很平静。身边的司母却痛苦得站不住了,但没忘记时常瞥一眼司父脸庞。其他儿女呢,怎么都没来7他又不是高知,生一两个就不干了。他是将军级,准保生过七八个。南琥珀见司父动了下,那一瞬间的神情极象司马戍,轻蔑中隐着些自得,半昂首半合目。他刚从关押中放出来的吧,连军籍还没恢复呐。司马戊只是战士,却为他开这么大的追悼会,比死个连长还大。干嘛?…南琥珀早听得些风言,是为司父鸣不平,是闹给关押他的人看呀。

    哀乐又起,南琥珀随着人流前去,向司马戍父母敬礼告别,司父无法还礼,只微微向来人顿首。南琥珀到面前时,已经有人在司父耳畔介绍他的身份了。司父凝视着他:“你是司马戍的班长?”

    “是”

    “我想和你谈谈。”

    伏尔加轿车在十号近处停住。南琥珀率全班在车前列队。司父刚出车门,全班刷地立正。南琥珀敬礼报告,司父挺立不动,将队列看了许久。司母一会看队列,一会看司父脸庞。

    司父上前与战士们握手。

    “叫什么名?”

    九

    “吕宁奎。”

    司父似在心中默诵,记下了才回答“我叫司马文竞。你呢?”

    “李海仓。”

    “司马文竞。你呢?”

    “宋庚石。”

    “司马文竞。…”

    全班十一人,依次同他握手报名。他也把自己的名字重复了十一遍。最后,他从排尾走回来,声音陡然有力:“我们来,是拜访同志们,感谢同志们。”

    队伍略微动乱,大家不知如何作答,过去没训练过。要是问“同志们好”那就不一样了。

    司马文竞对南琥珀说:“看看你们的家吧。”南琥珀朝队伍喊声“解散”领着他步入一道短堑壕。

    进屋,司马文竞迅速看了眼武器装备:“可以。”

    “这是英雄的床。”吕宁奎抢先指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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