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林的魔术师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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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5/5页)

力规律啦,每一块磁铁怎么都有南北极啦,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是怎么一回事啦。书里还有:为什么船浮在水面上,水压机是怎么运转的,避雷针是怎么避免雷击的,蒸汽又是怎么开动火车的等等。这些知识不但使雅夏感到兴趣,而且对他干的那一行有重大的关系。多少年来,他一直在绳索上走,却不知道他所以能够待在绳索上,无非是因为他设法使重心始终保持平衡。但是他看完这部阐明事物真相的著作以后,许多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土地为什么吸住岩石?引力到底是什么?磁铁为什么只吸铁,不吸铜?什么是电?天空、地球、太阳、月亮、星星,这一切都是从哪里来的?书上提到康德和拉普拉斯的太阳系理论,但是不知怎么的,看上去缺乏说服力。埃米莉亚给雅夏一部论述基督教的著作,那是一位神学教授写的,但是照雅夏看来,圣灵怀胎的故事和三位一体——圣父、圣子和圣灵——的解释,比哈西德教派赋予它的那些拉比的奇迹更不可信。她怎么能相信这种玩意儿呢?他问他自己。不会的,她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他们全是装装样子的。整个世界演的是一场闹剧,因为人人都不好意思说:我不知道。

    他踱来踱去。当别人都去会堂,他独自个儿待在家里的时候,他总是思想激动。怎么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呢?他的父亲是一个虔诚的犹太人,一个经营五金用品的穷商人。雅夏七岁的时候,他母亲死了;他父亲没有再结婚;这孩子不得不自己照料生活。他往往到犹太小学里去上一天课以后倒要停三天。他父亲的铺子里,不用说,有许多锁和钥匙。雅夏对那些玩意儿感到好奇。他会反复摆弄一把锁,一个劲地钻研,直到不用钥匙也能把它打开。有时候,魔术师们从华沙和别的大城市来到卢布林,雅夏会跟着他们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仔细地看着他们耍的把戏;以后他会想方设法地模仿他们,表演得同他们一模一样。如果他看到有人用纸牌在变戏法,他会拿着一副纸牌玩个不停,直到他玩得得心应手。他看到一个演杂耍的在走绳索,马上赶回家去尝试。他从绳索上摔下来以后,会再跳上去。他在屋顶上奔跑,在深水里游泳,从阳台上跳下来,跳进逾越节前从床垫中换出来的干草中去,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他从来没有受过伤。他在祈祷的时候说谎,亵读安息日,但是始终相信一位守卫和保护他免受危险的守护神。尽管他有不信教的人、无赖、野蛮人等坏名声,一位可尊敬的姑娘埃丝特爱上了他。他到处流狼,有时候在一个马戏团里搭班,有时候同一个要狗熊的搭档,有时候甚至跟着一个波兰杂耍班子到各地的消防站去巡回演出,但是埃丝特耐心地等着他,原谅他的一切不检点的小节。多亏了她,他才成了家,有一份产业。他知道埃丝特在等他,这才使他树起了提高自己的地位的雄心壮志,急切地想到华沙的杂耍场和夏季剧场去演出,终于使声誉传遍波兰。他现在不再是那种带着一个手风琴、牵着一只猴子的街头艺人——而是一位表演艺术家。报纸上向他喝彩,称他为大师、了不起的天才;老爷夫人们到后台去祝贺他。人人都在说,如果他到西欧去,他如今早已世界闻名了。

    光阴一年年过去,但是他说不上一年年是怎么过的。有时候,他感到他好像仍然是个孩子;有时候,他看上去好像已经一百岁。他自学波兰语、俄语、语法和算术;他念代数、物理、地理、化学和历史的课本。他脑子里塞满了事实、日期和新闻。他样样都记得,什么也忘不了。他只要看一眼,就能肯定一个人的性格。人只要一开口,雅夏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蒙住眼睛也能念书,精通催眠术、心灵感应术和传心术。但是埃米莉亚——一位教授的出身高贵的未亡人——同他两个人发生的事却完全不一样。不是他在用心灵感应术去吸引她,而是恰恰相反。不管他们相隔多少英里,她从来没有离开他的身边。他感到她的凝视,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芳香。他像在绳索上走那样心情紧张。他一睡着,她就来到他的面前——是灵魂出窍吧,但是活灵活现,轻轻地说着情话,拥抱,接吻,向他流露出柔情蜜意;说也奇怪,她的女儿海莉娜也在场。

    门推开了,埃丝特走进来,一只手拿着祈祷书,另一只手提着她那条绸连衫长裙的有褶的裙锯。她头上那顶有羽毛的帽子使雅夏想起结婚以后的第一个礼拜六,那一天新娘埃丝特被引进圣殿。眼下她眼睛里闪烁着欢乐的光芒——同别人一起过节的人才会有这样兴高采烈的心情。

    “节日好!”“祝你节日好,埃丝特!”

    他拥抱她;她的脸像新娘似的羞得通红。长期的分离使他们保持着新婚夫妇的热情。

    “圣殿里有什么新鲜事?”

    “男人的呢,还是女人的?”

    “女人的。”

    埃丝特笑起来。

    “女人总是女人。祈祷一阵,闲聊一阵。你该听听那首歌唱智慧的赞美诗。真了不起。拿它跟你最精彩的歌剧比一比吧!”

    她马上动手准备过节的饭菜。不管雅夏爱怎么办,她打定主意同别人一样要有一个正经的犹太人的家。她在桌子上摆了一瓶酒、一个祝福酒杯、两个一模一样的罐子,一个罐里盛盐,一个罐里盛蜂蜜,一个安息日面包,还有一把柄上镶嵌珍珠的切面包刀。雅夏对着酒背了一段祝福词。只有这件事他是不敢拒绝她的。他们两口子在一起;埃丝特一遇到这个场面,总是想到她没有生育过儿女。有了孩子,情况就不一样了。她伤心地微笑起来,用绣花围裙角擦去一颗泪珠。她端来了鱼、牛奶烙面条、奶酪rou桂鱼rou馅饼、李子布了、奶油蛋糕,还有咖啡。雅夏总是到家里来过节。他们只有在这一段日子里才团圆在一起。埃丝特一边吃,一边望着她的丈夫。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干吗爱他呢?她知道他生活放荡。她并不吐露她知道的一切;只有上帝知道他堕落到了什么地步。但是她一点也不怨恨他。人人骂他,同情她,但是她把他看得比哪一个都高,不管那个人有多么高的地位——哪怕是个拉比。

    吃罢饭,两口子回到卧房里。男人和妻子白天不常睡在一起,但是他走出去关百叶窗的时候,她没有反对。他用胳膊把她一搂住,她的热情就被激起来了,像一个少女似的——没有怀孕过的女人永远像个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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