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娘子_第二节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二节 (第7/13页)

很容易地消磨到黄昏,一闲下来,便觉无聊,望海阁中的一切便压不住了。想起前两天华灯璀璨、玉笑珠香的光景,仿佛魂灵儿出窍,飘飘荡荡,无所归宿。洪钧这才知道,词中常见的所谓“销魂”便是这般滋味!

    “唉!”他顿足自叹:“欲除烦恼须无我!”

    语声未毕,人影在窗,定睛看时,疑幻疑梦。揉揉眼再看时,不是蔼如是谁?

    “你怎么来了?”

    “没有想到吧?”蔼如站在门外,把罩在头上的一方青绢取了下来,顺手挥了两下,只见黄尘籁籁,显然的,她是从郊外而来。

    “想来又是骑马去了?”

    “嗯!”蔼如重重地点着头。

    就这时“唏(口聿)(口聿)”一声马嘶,洪钧随即笑道:“如果是在宵深人静的时候,此情此景,就好有一比了。”

    “好有一比”是苏州人惯用的说法。蔼如便学须生,用大嗓子念一句科白相戏:“比作何来?”

    “比作红拂私奔。”

    听这一说,蔼如的笑容顿敛。洪钧倒是一惊,以为拿她比作豪门家伎,惹得她多心动气了。但细看却又不像,而是颇有感触的神气。

    “我的处境比红拂好!”她用极平静的声音说:“世间果有李药师这样的英雄,我可以请我娘替我作主,用不着夤夜私奔。”

    “有伯乐而后有骏马。只要有红拂的慧眼,自然就有李药师那样的英雄。”

    对这针锋相对的答语,蔼如没有任何反应。当然,她决不会不懂;而亦因为如此,越显得她的默然是一种极可玩味的深沉。

    “倒弄得很干净!”蔼如环视着说:“很出乎我的意料。”

    “你意料中应该怎样?”洪钧问说:“乱糟糟,像狗窝猪圈?”

    “言重,言重!”蔼如笑道:“我可不敢那样子骂你。”

    洪钧也笑了。“说实话,今天发愤清理了一番。”他说:“现在想起来,倒仿佛是专为准备你要来似地。”

    “不敢当!‘花径不曾缘客扫’——”蔼如是突然省悟,轻薄文人想入非非,常将这两句杜诗暗喻为洞房花烛之事,如果再念下一句“蓬门今始为君开”岂非自轻自贱地开自己的玩笑?因而缩口不语。

    洪钧却一时想不到此,正想问她何以话说半句,只见蔼如已站起身来,作出迎客的样子。他回头一看,是贾福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晃荡着,送茶来与蔼如。

    “多谢管家。”蔼如很客气地,双手去接他单手递过来的茶。

    这一下倒反使贾福觉得自己吊儿郎当,待客不诚,急忙垂手弯腰,恭恭敬敬地说:“姑娘请用茶。”

    “贾福,”洪钧想留蔼如吃饭,怕碰钉子,故意问道:“今天有什么能吃的菜?”

    贾福懂他的意思,随即答道:“时候还不算晚,现办材料也来得及。不知道李姑娘爱吃什么?我去关照厨子预备。”

    洪钧不即回答,转脸看着蔼如问道:“如何?”

    蔼如很为难。她是跟她母亲闹别扭,有意一个人出来驰马。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已久,如果到晚还不回望海阁,不但会叫人不放心,而且也显得太别扭,伤了她母亲的心。

    倘若婉拒,又觉得辜负了他们主仆的盛情;尤其是对贾福,蔼如不愿拂他的意。

    不过处在这样必须要立即作个决定的情势之下,不容她犹豫,亦不容她拒绝,只能微笑点头,表示欣然同意。

    于是贾福立即退了出去,关照厨子添菜。不旋踵间,去而复转,手里持着一封信,走到洪钧面前说道:“万老爷打发轿子来接老爷。他家的来人说,请老爷即刻就过去。”

    这可不巧了!洪钧一面想,一面接信来看。信是张仲襄的亲笔,只得三四行,说跟万士弘在一起“大事待商,务即惠临。”

    洪钧还在踌躇,一起在看信的蔼如却正中下怀,催促他说:“既是大事,不要耽误功夫了!你赶快请吧。”

    “你呢?”

    “我么?”蔼如望着贾福,歉意地笑一笑“只好谢谢管家的好意了。”

    “也好。”洪钧吩咐贾福“菜亦不必预备了。你去告诉万宅的来人,说我马上就去。”

    目送贾福的背影消逝,蔼如轻声向洪钧说:“你这几天不要来!我有空会来看你。”

    “这——”洪钧不知道怎么说了。

    “过一天跟你细谈。”蔼如又加了一句:“我是为你好。”接着,紧紧地捏一捏他的手。

    言语暧昧,但这柔荑一握,却是明明白白、确确实实的感受。洪钧便问:“我暂时不去,送信给你可以吧?”

    蔼如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可以。”

    所谓“大事”便是义结金兰;原来就是洪钧发起,只要张仲襄征得了万士弘的同意,事情就成定局,亦无“待商”此时不过叙肯定排行而已。

    万士弘最长,是老大,依次为张仲襄、洪钧。最妙的是,行二的仍旧行二,行三的仍旧行三。万士弘别无兄弟,当然亦算居长。

    于是先改称呼,择定五月十三日关圣帝君诞日,正式盟誓换谱。张、洪二人请出“大嫂”来见过了礼,然后杯酒言欢,畅谈各人的志趣、抱负、事业,以及身世家庭。娓娓言来,动听的固然也有,琐碎乏味的也不少,但在洪钧而言,无不亲切。这当然是因为名份一定,自感关怀的缘故。

    谈来谈去,谈到蔼如。洪钧很坦率地说:“刚才她就在我那里。”接着将她不速而至的经过说了一遍。

    万士弘与张仲襄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在洪钧未来以前,他们已经谈过他与她的情形。万士弘与张仲裹的看法,大致相同,认为洪钧的这段艳福,是“塞翁失马”应该劝他慢慢疏远,以至淡忘,才不会误他下帷苦读的功夫。

    如今看来,似乎不容易疏远;即令洪钧绝迹于望海阁,其奈蔼如移樽就教何?不过,既成异姓手足,万士弘觉得不能不作规劝——至少应该提醒洪钧,才是做兄长的道理。

    哪知话到口边,万士弘忽然改变了原意“老三,”他说“只要你科场得意,我一定想法子促成你跟蔼如的这段良缘。”

    一听这话,张仲襄先就感到意外;不过他的思路也很快,既然万士弘拿蔼如作为鼓励洪钧上进的“奖品”那就不妨将计就计顺着这层意思去帮腔。

    于是他说:“老三,你可得要好好用功了!别辜负大哥的期望。我说过,蔼如是一株名葩,板门白屋中养不起;要移植在金马玉堂之中,才能‘名花倾国两相欢’!”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