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流年_第四十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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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第2/3页)

好菜呢,不是又够孩娃们吃几天了嘛。司马笑笑就说,你们在这掐菜别急,篮满了晒在太阳里接着再掐,来一次不易,然后就转身回了。

    回到村正是午时,村落里静如往日,连飞虫在村头的来往,都有声有响。正在这清寂当儿,忽然听到了孩娃的哭闹,红血淋淋地传了过来。抬头望了,便看见蓝长寿正背着他的麻腿孩儿走在胡同,嘴里不停不歇地重复着一句话说,爹让你享福去哩,又不是让你受罪。孩娃却在他的背上踢踢打打,一声一声地哭求着唤道,说爹呀,爹呀,我以后再也不说饥了,饿死我也不说饥了还不行吗?就到了司马笑笑面前,他们彼此站着,相隔有一丈远近,脸上都掠过了一阵冰寒的雪白,汗却水淋淋地挂了一层。

    司马笑笑说:“你们都送去了?”

    蓝长寿说:“送去半晌哩,估摸也该回了。我这孩娃死不听话。”

    麻腿孩娃就哀求地望着司马笑笑。

    “笑笑伯,我不想死哩,我才七岁呀。”

    司马笑笑看了孩娃一眼。

    “去吧孩娃,也算你对爹娘尽了一次孝心。”

    蓝长寿便背着孩娃走了,身影云影般在日光下晃着,脚步声由近至远,寂寞地朝山梁上响去,终于枯落的树叶一样飘失丢了。

    司马笑笑一直看着他们,当他们消失在山梁那边时候,他正欲转身回家,忽然又从山梁那边传来了蓝家孩娃声嘶力竭的一声冷白色的尖叫:

    “村长──你不得好死──你连三十五岁你都活不到哩。”

    接着传来一声耳光,便都沉寂下来。

    司马笑笑觉得心里血红一个冷凉,听到了心里有了一声巨响仿佛一座山脉倒在了心里。有一股微腥微咸般黑的气味从他的胸膛里油然地升到了喉咙,他用力把那气味咽回到肚里,对着山梁那边的天空叫:

    “我有啥法儿?就是今儿天让我死了我也得这样,不这样一个村子就完了。”说到这他开始往家走,几步后仿佛又想起了一件事,扭头对着山那边的天空唤:“我有三个孩娃呢,森、林、木哪一个不是我的亲孩娃?要不是对你们真心的好,我就让你们都在村里活受罪。”不管山梁那边的蓝家父子能不能听到,他把嗓子撕得脉断筋连,让他那苦艾绳一样的叫唤,像风雨一样在村落和山梁那边飘荡着。之后就有几个人头从山梁那边黑点点地冒了出来,像被他的话牵出来一样,愈来愈大,愈来愈高,每个人的脸上都呈出土灰,如死了一场又活过来一般。司马笑笑看见,走在最前的居然是蓝姓的百岁。他看见了司马笑笑站在村口,想躲着走去,却是来不及了,彼此的目光,如水流样汇到了一块。于是,他就硬着头皮朝司马笑笑走来。

    他果然有几分后悔地说:“分粮那天听了你的就好了。”

    蓝百岁这样对司马笑笑说了一句,把头扭到一边,看着空荡荡的村落,脸上的土灰里又渗了一层絮绒绒的白。几个男人都立了下来,好像要等着村长安排下一步活人的事宜。司马笑笑就对几个男人说,都回家去吧,我也急着送那三个娃儿享福去哩,等媳妇们回了,哭死都不能给她们说孩娃们人在哪儿。

    男人们就进了村去,木锤似的脚步,敲得村落踢当踢当响,含带了铜音,像庙里的木鱼敲在村头村尾的寂静上。

    女人们是黄昏时分回了村里。她们没有觉出村子里的异样,还相约明天后天再去那条沟里掐菜哩。可时过不久,不知从哪家最先传出了女人清冽冽的叫“我的孩娃哩──我的孩娃在哪呀──”这叫声在落日中如牛皮鞭样抽抽打打,转眼间,就响成了一片,沟沟岭岭都成了女人紫一块青一块的唤。跟着,又有女人跑到了村街上,撕心裂肺于叫──“我的娃哪──我的娃哪──”便叫出了许多女人,都在村里到处疯疯跑找,跑了一遍,找了一遍,又都到皂角树下,搂搂抱抱地哭将起来,骂男人们狠心,哭孩娃们可怜,骂男人们不是人是猪是狗是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有男人被媳妇哭得恼了,去把媳妇踢了一脚,媳妇突然不再哭了,哈哈地狂笑起来,吓得女人们再也不敢看她。

    她的男人就去找了司马笑笑,

    “村长,我媳妇疯了。”

    司马笑笑说:“疯了就疯了吧。”

    男人说:“我不会烧饭,越发养不了孩娃。”

    司马笑笑就踏着落日,到那疯媳妇面前噼啪下几个耳光。那媳妇正在笑着,忽然愣了下来,不哭不闹了。

    司马笑笑说:“回家把那两个好娃儿养好。”

    女人就默默回家去了。

    在街上哭唤的女人们,一看这种情景,也竟都不再哭了。只散散地坐在树下,让开始升至村头的月光在她们身上洗着,看着司马笑笑朝她们走来,没有一个对他恶言一句。司马笑笑说,不要哭啦,全村人本来短寿,没有人活过四十岁呢,要孩娃们全都活活饿死,这世上还有三姓村吗?女人们说没有孩娃了,我们哭哭还不行吗?司马笑笑说,天黑啦,你们哭死了,男人们能养好那留下的聪明孩娃?

    就有几个女人不再哭了,说:“不哭啦,不哭啦,再哭自己也要死了哩。”

    也就果真不再哭了。

    死死默默坐着,直至夜半,直至天亮,直至日出。

    太阳黄灿灿地又照在她们脸上,那些脸色一律地呈出了死灰。早起的麻雀就屙在她们头上肩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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