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_第二章月斜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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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月斜斜 (第3/11页)

个什么劲啊,你?”他才挨近她…

    当年情韵都散落在这里,一点没少,和草木一块繁衍,堆得到处都是。

    刘亦冰噗地想起父亲。真奇怪,在这种地方想起了父亲!这本不是父亲的地方。

    父亲曾经跟她说过一坛老酒的故事。父亲他们在贵州剿匪的时候,从匪巢中救出过一位前清举人。这位举人老爷为了谢他们,便从自家房基地底下挖出了一坛老酒。坛底锲着酿酒的年月,距今已埋藏200多年了。举人老爷敲去泥盖头,拔去塞子,扑地一声,坛内轰响,一股异香从坛口溢出来,黄澄澄的气雾飘摇在坛口上空,把周围的空气也带动了。父亲他们嗅到那味儿差点要晕眩,都扑上坛口朝里看。而那老酒因年深日久,浓缩得只剩三分之一坛,根本倒它不出来。举人老爷拿过一双事先准备好的竹筷,是刚从林中撅下两截嫩竹。拿它探入坛内,挑起一团乌亮的酒膏儿,迎风一扬,在空中划出二尺多长的一截酒丝,像珠丝藕丝那般柔软明亮。风来了,眼见那酒丝经风一过,变成一根金丝闪闪发光。举人老爷将这条金丝绕成鸽蛋大小的团儿——竟无一处断裂,他再把这团儿搁进父亲酒盅的清水里,那水瞬即化做醇酒了。父亲尝一口,冰凉醇香之气直冲入体内,一直抵达脚跟。稍顷,又在体内化做热狼,从口鼻处直扑出来。举人老爷道,这酒内浸了多少山参、鹿茸、熊胆…二百多年啦。

    父亲从不说他在剿匪时中枪差点死去,只说:“那酒差点醉死我!”

    刘亦冰面对着窝藏在此的湖泊,就像面对父亲说过的那坛老酒。

    一进夏谷宿舍,刘亦冰就四处打量。啊,都变了,剩下的只是不能变的,门窗、墙壁、窄小的过道,她呆呆地看。夏谷奉上了咖啡和喜多朗,为她能来到寒舍而兴奋不止。她却赶他离开,她想独自呆在这里,她受不了:在同一个男人私语时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当夏谷答应离开,并且什么都不问时,她十分感动。

    剩下她一个人了,现在她可以在此静坐着释放自己了,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这想那,不担心别人窥视。她看见墙上有一小块纸屑痕迹,立刻认出,那是她贴上去的吉祥物:一只小兔。贴它本是为了遮住墙上一处污迹,使整面墙活跃起来。那时,她还没现在这样爱他,只喜欢同他随便相处。小兔是自己的生肖属相,不知道他后来猜到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墙上的她居然只剩下这点痕迹,还不如什么都不剩的好。更难受的是,由于撕掉了小兔,墙上那片污迹却跳了出来,它只不过是给遮盖了几年,却从来没有消失。现在看上去,小兔留下的纸屑反倒成了污迹…她在这里坐了很久,没碰任何东西。《飞天》以无限广阔的悲怆浸没了她,她思绪如水,也浸入到《飞天》里去了。碎碎地想着,一个日本狼人,只身跑到中国来,跑到谁也不去的大西北荒漠,整年整年地在那里流狼,倾听着流沙、风啸和驼铃的声响,倾听着大风刮过远古雕像的声响,倾听地下草根与骸骨相互摩擦的声响,倾听逐渐崛起的世界屋脊的声响…终于他听到了天籁!从此他不再创作什么了,他终生只在转述所听到的音响。于是,她汲取到了一个安慰。

    客厅里的洋酒,精装名著,半裸的影星挂历,塑料瓶花…她认出许多熟悉的琐屑情趣。但是,这往往也就是普通的善良人家,他们靠奋斗加逢迎博得今天,实在是不易。虽然她看不起这家主人,可是拿她和这家主人相比,很难说谁过得更好。人家平庸着但人家幸福着,她不平庸但她破碎不堪。于是,她又失去了刚得到的那个安慰,心绪混乱了。

    她看到茶几上有电话,心一动,抓起话筒给一个朋友拨号。那位朋友在电台工作。电话通了。她抖擞精神,用在人前常用的那种快活语气道:“小宋,我就知道你在。我是亦冰。”电话里传来惊喜叫声,夸张得可爱。“啊哟…亦冰呀,想死我了!老不来电话,忙出国还是忙离婚哪?眼下呀,三个月不照面的人,不是出国了就是离婚了,跑不出这两档事去…”刘亦冰惊异她朋友猜得这般准确,说:“真叫你讲对了。我又出国了,又离婚了。累得我跟朋友打招呼的劲都没有。”宋朋友又哇地惊叫,然后将声音降低至耳语程度,意味着她要长谈了。刘亦冰赶紧切断她的热情,说:“听众点歌节目还在吗?我要点支歌。”“有有,你拨433589,或者…”“那两个号码永远占线,我想让你帮忙。”宋朋友吱吱笑着:“亦冰你犯什么病哪,小女人才点那些歌呐。怎么连你也要挤进她们堆里?”刘亦冰道:“行啦行啦,你帮忙不帮吧?”宋朋友让她别挂机,她将马上帮她插入点歌台。

    …门外响起重浊的脚步声,听起来是一个胖子,在台阶下面跺了跺脚,到门边又跺了跺脚。这几脚把刘亦冰跺得好紧张,急忙看自己是否把客厅踩脏了。接着锁头扭动,门开了,一位中年干部进来,并不太胖但厚敦敦的,脸上是机关人特有的白净。刘亦冰赶紧笑着站起身,他盯着刘亦冰,眼睛睁老大,惊道:“咦,你不是那个刘刘刘…”

    刘亦冰赶紧点头,证明自己是刘刘刘。她熟悉他这种语调,他们并不知道她叫刘什么,但是都知道她是刘达的女儿。刘亦冰没向他介绍自己名字,她叫什么并不重要。“打搅你了,夏谷是我的朋友,让我在这儿等他。你是罗子建吗?”

    罗子建为她能脱口叫出自己名字而大喜,痛快地喊:“啊哟,小刘你是小夏谷的朋友,怎么我都不知道!啊哟,快坐快坐。小刘我见过你几次,我跟首长也很熟悉。”

    “我已经坐好久了。现在该走啦。”

    “小夏简直昏头昏脑,怎么能这样待客呐,回头我骂他。你坐…”

    夏谷陪刘亦冰走向食堂,脸上是办公事的表情,两人之间的间隔里还可再塞进一个人来。刘亦冰看到陆续而至的机关干部,盼望着能碰到季墨阳。果然,他出现了,迈着父亲那样的步态朝这里走来,只有把走路当享受的人才会有这种步子。刘亦冰决定一言不发,看他如何反应,跟不跟自己打招呼。此外,她还要看看他如何掩盖惊愕,看看他挺拔的鼻梁,看看他帽檐下闪烁的目光…总之,她要拿自己的心狠狠地撞他一下!

    季墨阳突然转弯,在斜径上消失了。她的所有欲望都落空了。她心中怒喊着:

    “你逃什么劲啊?你!”

    夏谷不解:“你们不是认识吗?”

    “当然认识。”

    “那他没看见我们…”

    “当然没看见!”

    机关大喇叭正在播放经济台的“听众点歌”节目。刘亦冰平生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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