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_第二章月斜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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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月斜斜 (第4/11页)

从扩音喇叭中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因紧张而发抖,她觉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我有一个朋友,今天是他的40岁生日。我想为今天所有年满40岁的人献上一支歌,祝贺他们的生日。从今天开始他们将步入中年,我祝愿他们开始新的生活…”

    夏谷听出大喇叭中是刘亦冰的声音,斜眼看她一下。她面如冰霜。

    刘亦冰点的歌开始播放了。歌名竟是《我知道你在说谎》:

    我知道你在说谎

    因为你不安的眼光

    我知道你在说谎

    因为你莫名的紧张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

    也一直痛苦地改变自己…

    15

    刘达吱的一声扯开拉链,从黑皮套中抽出一把网球拍。

    那只网球拍抓在手里,感觉上就如同抓着了一轮带把的月亮。它浑身上下闪闪发光,沉默地溢动着高贵气势。它还像花蓓蕾似的放出一股又清嫩、又香甜的味儿,惹得刘达轻抽鼻端,不错,是有股新鲜味道,这扣子简直是刚从花园里摘来的嘛。而且,它轻灵结实,手感极棒!抓上了就恨不能即刻挥它劈开去。刘达左手一松,黑皮套落到地上,那套儿顿时跟个小手绢似的缩成一团。刘达不认识皮套外面的外文字母,但他认出这套子可是真皮,并且是真正的麂皮,所以它才能柔软到这种程度。他不知道这网球拍值多少钱,只暗暗估计:光是这只装球拍的皮套,怕就要值他两月工资。

    刘达左掌轻轻拍打着网球拍,朝球场对面的一个老头说:“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拍子。老许,你真舍得给我?”

    老头一直在既担心又得意地注视刘达。担心——是怕他不识货;得意——是欣赏他惊愕表情。此时闻言哈哈大笑:“刘达呀刘达,再好的东西还不就是个东西么?既然是东西,生来就是给人用的嘛。你留下,我只一个愿望,咱俩都健康长寿。你看主席和小平同志,在咱们这年纪多好的身体。游泳!”

    刘达笑道:“怎么谢法?我怕我谢你不起哟!”

    “我儿子都给你家了,还讲这些。”老头顿一顿,仰首大笑“可惜叫你家冰儿踢出来了。不管这些啦,儿女是儿女,我们是我们。”

    刘达点头赞许。脱口问:“小二子还在美国吧,混得怎么样?”

    “不打工了,房子和汽车都有了,房子是带游泳池的。一边读书,一边顺带开个小公司。此外,也不过春节了,过圣诞。”老头的口吻似乎很不满意。

    “嗬,没听说读书和开公司能兼着干的。”

    “能啊,在美国什么不能?那地方只有不能干的人,没有不能干的事。”

    “结婚了?”

    老头以论证态度道:“女人肯定有,但是没结婚。”

    刘达举起拍子说:“这东西是小二送的吧?”

    “是呀,在伦敦买的。大拍面‘威尔逊’,世界名牌。听说,里根给戈尔巴乔夫送过一对,我听了不信!这东西不成了国家级礼品了吗?管它。反正拍子是好,连不打球的人也欢喜收藏它一两支。我拿到它,第一个就想到你。”

    刘达把玩着,喟然叹道:“还是当年那句话,美械装备就是好。”悲喜不明的样子。

    一位中年夫人朝网球场走来,隔着一段路,便清朗朗地嚷:“威尔逊是世界名牌,老刘你可不能随便送人噢。什么北京来人哪,军委来人哪,总部首长哪,老战友哪…你心软,人家赞上一句你就叫人家拿去了。其实他们懂什么呀?还不就看上你东西了。他们想要,你叫他们跟我们老许来要!老许再跟我来要哇。我哩,倒有几句话搁在东西上,要拿叫他们一并拿走…”她说话不疾不缓,但一句牵着一句出来,宛如一个狼头顶着一个狼头,那股声韵使人感觉她早年是歌唱家,如今岁数大了,嗓子还在。尤其是,对自己嗓子的信任还在。半道上,她被塑胶场地上的一块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才住口站下。她朝地上望着,场地上平坦如水,并无任何物件,她只是感觉自己被硌了一下,要不然,她还会如歌般说下去。

    刘达客客气气地向她招呼,只两个字:“来啦。”

    老头连声道:“忘了忘了。”迎上前,从夫人手里拿过一只棕色药瓶,倒出几粒金黄色胶囊,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再一仰脖子吞下去,连水都不要。刘达看看他红润面孔,疑心道:“老许,身体不行?”

    “一般化,老年病,小小不然。”

    夫人却训斥老头:“有病就讲有病,在刘司令面前你惭愧什么?我们老许呀,内风湿,静脉炎,心脏也不好。退下来了么,还没个退休人的样子,整天不是读书就是看报。上个星期五,到步兵学院做报告,一说就是四小时,逞什么能呢。此外呀,还爱帮人喊个冤告个状的。刘司令你还不知道么,那是把人家的委屈拿来自家受着!保健医疗方面,也不如从前哪,想吃个什么药,先得找人磕头。我们都理解,从位置上退下来了么,有点差别也是正常的,要正确对待…”

    老头轻轻推她膀子,示意场地边上的藤椅,让她赶紧坐过去。刘达说:“打球。”

    他走到场地另一边,自顾脱衣服。他见到这夫人就烦,但又拿她没办法,不由得想起冰儿的话:许淼焱钻进共产党还可以理解,但他夫人最好还是留在国民党那边当太太,要不太委屈她了…想着,窃窃一笑,这夫人,叫冰儿对付最合适,我绝对不行。

    许淼焱老头又叫“许老”是军区前副参谋长,1955年授少将衔。若是再往前考究,便是前国民党军航空学院上校战术教官。许淼焱三十年代留德留法,学习现代军事。四十年代参加过滇缅空战,很能打仗,击落过两架日本战机。蒋夫人宋美龄曾亲手在他胸前别上过一颗梅花勋章。那颗勋章,军事博物馆曾跟他要过,想留做资料。许夫人却不给,说:“你们又来要啦,‘文革’期间你们就要过,当罪证。那时不行,现在还是不行!”横得很。1949年秋天,刘达所在的部队将许淼焱解放过来。当时,许淼焱胸前正别着那颗亮晶晶的勋章,中正剑插在一只吃尽的罐头盒里,手握一把勃郎宁手枪,慢慢对准头颅——要自杀!我军的一个排长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枪拧了下来。他嘶喊着:“不让我开枪,那么你开枪吧。我要见蒋夫人去,不成仁则无颜见她…”那种场合下,他依然字正腔圆地喊出了那个“则”字,全句与全身纹丝不乱。后来有人问他,当年你是不是爱上宋美龄了。他说:坦率说吧,我们那些少壮军官没一个不爱她的,也没一个敢爱她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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