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桥_民国廿一年middot;夏m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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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廿一年middot;夏m (第23/24页)

玉一天一天地远离他了。他怎会想到呢,他调教他这么大,末了他还是凭自己本事冲天去了。

    怀玉眼中只有一桩事儿:当他远走高飞,乘势也把一切都解决了。志高也许对,自己什么都可以有;而他,目下只能如此了。难道自己还要与他争么?志高在他沉默之际,马上拍胸许诺:

    “唐叔叔,您放心好了,怀玉是什么样,您怎会看不出?而且,说到底还有我在。”

    “志高,你照顾我爹,照顾丹丹。弄得不好,三年之后回来,要你好看!”

    门外响起丹丹的喊声:

    “呀,叫我来了,又在我背后装神弄鬼!你们

    怀玉把丹丹带到院子去,他面对着这个凝着一脸笑意的姑娘,千言万语,只好草草地说了真相,不加掺杂。

    志高自门缝往外瞧,听不到二人说的什么,不,只得怀玉一人说了,隔着远远的怀玉的背影,他见到丹丹的七分脸,本来的笑意,突然地变成一副滑稽怪相,嘴角一时间无措得不知往上拉,还是往下撇,脸上肌rou都紧张了,有点哆嗑,七情都混饨如天地初开,分辨不清,她僵住了,头微微地仰者着她身前的男子,耳朵只余一片嗡嗡的声响,像采得百花成蜜后的蜂儿,自己到底一无所有。——她比蜂儿还要落空,她连采蜜的过程也是没有的。

    志高心头突突乱跳,十分的惊惶,行动不能自如,是上前去劝慰?抑或在原地候覆?才这么简单的一桩,不过是“话别”吧,他话的是什么别?他有没有出卖他?他…

    后来,丹丹只肯让泪光一闪,马上交由一双大眼睛把它吞咽了,再也没有悲伤,强道:“怀玉哥,祝你一路顺风!”

    一扭身,迫不及待地走了。走前成功地没有悲伤,她不哭给他看。

    志高上前,满腔的疑问,不放心:

    “说了?说什么?”

    “没什么。”

    “真的?—”

    怀玉搭着志高的肩膊,道:“你闭上眼睛。”把东西往他袋中一塞,志高一看,呀,是一只金戒指!——他抬头。

    志高拎住那只金戒指,抬头半晌。他明白了。他真窝囊,他欠怀玉太多。

    突然他记起了,小时候,在他饿的当地,怀玉总到了要紧关头,塞给他一把酥皮铁蚕豆来解馋。——怀玉太好了,像自己那么的卑鄙小人,本事不大,又爱为自己打算,他这一生中,有给兄弟

    卖过力气吗?

    就在前几天,他还念着:怀玉到上海另闯天下,他蹲在天桥扎根,各得其所,正中下怀。他还有个丹丹…在他怂恿他之际,难道不是围着私心?

    志高自恨着,他从来都没这样地忠诚和感动,几句话也说得支离破碎;

    “怀玉——日后不管什么事,你只要,一句话,我一定,就算死——”

    “你真是,我这是一去不回吗?我临危托孤吗?

    才不过三年,真的,一晃过去了。待我安顿好,一定照应你俩。”

    怀玉心念一靖,又补上了:“希望你俩都好!”及至志高得知那金戒指,原来不是买的,是怀玉以他今日的名声换的,更觉是无价宝物。人人都买得到金戒指,不是人人都赢这面子,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情分。

    哥们都默然了,一瞬间便似有了生死之约。在这样的初春,万物躺在半明半暗半徐半疾半悲半喜春色里,各自带着guntang伸延,觉不着尽头的一份情,各自沉沉睡去。谁知道明天呢。

    丹丹更是没有明天了。

    世上没有人发觉,在这个大杂院外,虽然没一丝风息,但寒意引领着幽灵似的姑娘,凄寂地立在危墙之下。

    有生命的在呼吸,没生命的也在呼吸,这种均匀的苦闷的节奏,就是神秘的岁月。天地都笼罩她,然而却没有保护她,只是安排她在圈儿中间,看她自生自谢。她承受得了。只忖量着怀玉的门儿关严了,她站在门外。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就在风露之中,立了半宵,一言难尽。

    只取出一个荷包和针线,作法似的,虔敬而又阴森,哺哺叨念;“唐怀玉!唐怀玉!唐怀玉!”

    记得那天,她杨家大院附近的石奶奶,最信邪了。毛孩子一困,要睡了,她马上给放下针凿,这样道:“一个人睡着了,魂儿就离开身子,你要动针线,一不小心,把他魂儿给缝进去,他就出不来了…

    丹丹就着半黝月色,唤了怀玉魂儿三声。好了,也许他在了,便专注地,一针一针,把荷包密密缝好,针步又紧又细,生怕他漏网。

    她傲慢地,仿佛到手了,她用她的手,她的力气,去拥抱那幻象蜃楼。虽然周遭黑暗漫过来,她在天地间陡地渺小,但她却摆住一个魂呢,等他人远走了,魂却不高飞,揣在自己怀中,怦然地动。

    真的,这荷包好像也重了点,——也许,一切都是不管用的,不过,她总算尽了最大的努力。

    说不出来的,先干了再算。

    只是,干了又能怎样?他也是要走。心念太乱,只觉是凶。泪便滚滚奔流,隐忍不作声,竟还是吵醒了。

    眼看被揭发了,马上把荷包藏好,唐老大和怀玉披衣一看,不知何时,门外来了这丹丹呢,好不惊愕。丹丹也就管不了,只望怀玉:

    “怀玉哥,你不要走!”

    大眼睛浸泡在水里,睫毛瑟瑟乱抖;进尽全力,化成倒哭:

    “你不要走!”

    十多年来都未曾如此地惶惶惨惨,爹娘不在的时日,因不懂人性,甚至不懂伤心。但如今,绝望而急躁,心肝肺腑也给哭出来,跌满一地。

    大杂院中也有人被吵醒了,拿了灯一瞧,认得了,各有议论:

    “就是那个吊辫子的妞儿,好野。”

    “早晚爱跟小伙子泡在一起,早晚出事了。”

    “没爹娘管教,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干嘛哭得啼里花啦…”

    丹丹一概不理,征胜妄为。父子二人吓得僵不嗤的,急急扯进屋里去,一院子的讲究非议,由它见开儿了。

    怀玉安慰道:“别哭别哭!”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刚才她也未曾如此的激烈,如今是撕心裂肺地哭,明明地威胁着他,举步维艰。

    他估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那么没分寸。何况又与志高有约在先呢。跟班主也有约:“丹丹,你听我说,我已经给签了关书,卖个三年。你跟志高在一块,他答应过我,好好照应你。”

    “我不要,我…”

    怀玉硬着心肠:“你真是小孩脾性,净掉歪歪的

    丹丹猛地一仰首,逼视着怀玉:

    “我不是小孩!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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