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延赤中短篇作品_司令爸爸许世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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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令爸爸许世友 (第13/14页)

父亲。保健医生说,他指挥作战,由于疲劳,身体浮肿,血压高,正在休息。

    我见到父亲时,他虽然面部浮肿,但还是精神抖擞,嗓音洪亮,眼睛熠熠放光。显然,能够在晚年继续为国尽力疆场,对他来说是生平一大幸事。

    “妈了个X的,我在广州只能打老鼠,到了南宁还是打老鼠。”父亲揎臂捋袖,意气轩昂,讲话时表情像说书人一样生动:“越南人面对面打不过我们,就钻地道,把毛主席的地道战学去了。妈了个X的,地道战是毛主席的专利,打地道战我是他们的祖宗,抓老鼠我是一抓一窝啊。”父亲伸出一手做掏摸动作,接着脑袋向后一仰,哈哈大笑。

    父亲滔滔不绝,讲孙子兵法,讲毛主席的军事思想,也谈到克劳塞维茨、杜黑和吉德里安等等我闻所未闻的军事家的军事理论。我的厚重少文的父亲,在他的晚年,很是注重读一些书。读了不少军事理论著作,也读一些科技文艺书籍。因为毛主席在1973年底曾和父亲谈过一次话。毛主席问:“世友同志,你看过《红楼梦》没有?”父亲说:“看了。”毛主席说:“《红楼梦》要看五遍才有发言权,要坚持着五遍。”父亲接受军令一样回答:“坚持照办。”

    从此,《红楼梦》便常跟随父亲,外出也不离。

    父亲还读了哥白尼的《天体论》和布鲁诺的《论无限性、宇宙和各个世界》。其中文合印本还是毛主席亲手交给父亲,请父亲阅后转给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的。

    和父亲交谈中,我惊讶地发现:“哎呀,爸爸,你怎么像个文官了?想当儒将啊?你还做起诗来了!”

    父亲是在做诗,而且还练字。他的诗确实文如其人:“戎马倥偬精神爽,战斗一生谈笑间…”档次似在顺口溜和律诗之间。

    “主席曾劝我搞点文,文武结合。”父亲脸上显出追忆往事的庄严。每当他回忆起毛主席,总会出现肃然之情。“主席说,你们只讲武,爱打仗,还要讲点文才行啊!文官务武,武官务文,文武官员都要读点文学。”

    父亲讲这些话时,目光仰视着空中的某一点,似乎毛主席正在那里望着他。他的眼圈忽然红了,默立很久很久。他虽在养病,仍是穿着军装,帽子也戴着不曾脱下。他就像士兵一样军容整肃地立正于想象中的毛主席面前。他的一生是在毛泽东指挥下东征西讨、杀伐过来的,他对那位战无不胜的统帅的敬仰、热爱和崇拜之情,我们这一代人是很难全部了解和体会到的。

    我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酸楚,我以为,喜欢回忆往事也是一种衰老的表现。

    “唉。”父亲叹息一声,眨眨湿润的眼睛。强打起精神说:“来,桑园,跟我杀一盘!”

    军棋摆在茶几上。父亲运动棋子时,仍然痛快干脆,落地有声。可是,他的话却不像他走棋那么威风凛凛:“还能不能再打一仗哦…让我再打—…”他举起棋子,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出了一阵儿神,稀里糊涂将棋子装进兜里,长叹一声:“唉,也许只能写写回忆录了…”

    我喊道:“爸爸,你要输了,你怎么把司令揣兜了?”

    父亲怔了怔,茫然掏兜,掏出那个“司令”放在鼻子前边望着望着,忽然露出一种沮丧的苦笑…

    父亲终于离开了他的大军区司令员的岗位。

    上级请父亲去北京,住玉泉山。他不愿住北京,仍住南京。仍是整月整年地在外奔驰。他不要小轿车,只要一辆北京吉普。视察部队,观看军事演习,教练战士打拳刺杀。他尤其迷恋大别山,穿一双草鞋走遍那里的山山水水,身边始终不离一杆枪。

    他越老越胖,腰带却系越紧。长期饮酒使他的肝硬化,肝区疼痛得厉害。然而他离不开酒。在三○一医院住院,医生不许他喝酒,结果他连饭也不吃了。他是吃不进去。医生只好允许他一次喝一杯。有一杯酒他就能吃饭。

    他总喜欢到军营里去,只有到了军营,他才会出现青春的活力,脸上放出片刻恢复青春的光泽。可是他忽然不去了。因为他没有了军装。当旧式军装和新式军装混穿的阶段结束后,他彻底病倒了。

    1985年9月中旬,父亲病重,我带了孩子赶回南京看望父亲。

    我穿便衣来到父亲房间。病床上的父亲,仍是一身没有领章的旧军装,没了帽徽的旧军帽。他眼泡浮肿,泪囊肿胀,两腮垂rou松弛。我的粗犷剽悍的父亲,年龄和岁月竟将他折磨成这副惨样儿!我的大女儿冬宁在病床前立正,高声向姥爷问好,祝愿他身体早日恢复健康。可是他毫无反应。他的目光从他的外孙女身上扫过,仿佛扫过一片空旷无人的荒野…

    我的曾经叱咤风云、八面威风的父亲,他本是最喜欢冬宁的呀!我的心泛酸,赶紧扭开脸。

    我哭了。

    父亲肝硬化后期,转为癌。两腿已不能走路,血氨高,缺钾,电解质紊乱,轻度肝昏迷。每天往静脉里推注葡萄糖和人体球蛋白,靠打针维持生命。

    母亲整天守在父亲身边,用匙子刮苹果喂他。一点一点,像喂婴儿一样。父亲吃得比婴儿还费力,剧烈的呕吐使他难将食物咽下肚。

    华山想喂父亲吃点素菜豆腐,父亲仍是一吃就吐。不但肝区疼,而且全身搔痒。那是血氨刺激皮肤的缘故。大姐许丽便帮父亲抹风油精解痒。

    医生说,如果父亲肯住进医院,接受手术,是可以延长生命的。可是父亲一条也不答应。

    父亲昏迷时,我对医生说:“送医院吧,趁他昏迷。”

    “不行。”医生摇头“他醒过来会发脾气,大家都完蛋。”

    “那就输液!”

    “他醒来会拔掉针管。”

    父亲清醒过来,我附耳劝他:“爸,到医院动手术吧,哪怕输输液也好啊!”“我,我起来。”父亲艰难地说。我扶他坐在沙发上,他沉重而软弱的身体坐稳时,他喘,我也喘。

    “桑园,我的时间不久了。动手术、输液,就,就不能动弹了。”父亲在嗓子眼里喃喃,虚弱又坚定:“我受不了,我要动,我要动一动,不动不行,不动受不了…”

    他软软地抬起臂,手指并扰着扇动一下:“来、来帮我一下,我要出去,见,见见阳光…”

    父亲一生酷爱大自然。直到停止呼吸,只要头脑清醒便不安于门在屋子里,坚持要去户外,坚持和阳光、清风、白云、花草、树木在一起,和大自然在一起。

    我和援朝、华山,把父亲抬出户外。他眯细了眼,将脸缓缓仰起,朝向太阳,静止不动了。他的躯体轻轻起伏,脸上悄悄流出一丝惬意的浅笑…凝固了。

    我伤心地皱着眉头问医生:“他时间不久了,不能想办法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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