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_第2-3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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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节 (第3/3页)

子喊叔叔伯伯,或舅舅姨娘,多少都要给几个压岁钱,但是他们基本上不给贺曙光,因为他们常常以为贺曙光是邻居家的小孩。那时候贺曙光最盼望带娣jiejie回来,因为带娣jiejie知道是自己家的人,所以,带娣jiejie给弟弟meimei压岁钱或小礼物的时候,总有贺曙光的一份。当然,贺曙光盼望带娣jiejie回来不仅仅是在意那点压岁钱或小礼物,仿佛还有其他更多的原因,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盼望,盼望带娣jiejie回来。然而,带娣jiejie很少回来,即使回来,也来去匆匆,从不在家里过夜,所以,带娣jiejie每次回来的那天,既是贺曙光最开心的一天,也是贺曙光最伤心的一日。带娣jiejie走的时候,贺曙光追到七叔公家的屋山头,爬上七叔公家的那棵木棉树。因为七叔公家在村口,七叔公家的木棉树在全村最高,这样,贺曙光就能看着带娣jiejie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完全融合在晚霞之中。

    带娣jiejie回来得越来越少,最后竟然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了。七叔公家的阿珍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贺曙光生活的。

    贺曙光的孤独不仅表现在家里,就是在外面,也如此。比如玩“兵捉贼”一边扮兵,另一边扮贼,贼跑,兵追,要把全部贼都抓住了,就换边,原来扮好人的现在扮坏人,原来扮坏人的现在扮好人。但是,总有那么几个狠人,不愿意扮坏人,只愿意扮好人。比如旺仔,力气大,出手很,是打架大王,他就只愿意当好人不愿意当坏人,怎么办?最后的结果只好委屈另外几个人继续扮坏人。这另外的几个人通常是村里家庭成分不好的,比如地主戚怀仁的孙子,或富农贺德满的小儿子等等,但贺曙光不是,贺曙光的亲爹和后爹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但他仍然要继续扮坏人,这就让贺曙光感到委屈,感到压抑,久而久之,他就不参加这种游戏了。

    戚福珍也不参加这种游戏。原因是她太瘦小,跑不快,所以无论是扮好人还是扮坏人都不愿意带她玩。戚福珍人小鬼大,有自尊心,所以,她就主动不和他们玩,自己玩。但是,凡是好玩的游戏往往都不是一个人能玩的,因此,她就常常和贺曙光一起玩。他们俩在一起最喜欢玩的游戏是过家家,就是假设他们俩是大人,像带娣jiejie那样的大人,所以戚福珍也和带娣jiejie一样,出嫁了,并且正好嫁给了贺曙光,于是,他们俩就在一起生活。当然是假摸假样的生活。

    戚福珍小,起码看上去比贺曙光小,但实际上年龄比贺曙光大,大一岁。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大一岁不是个小数字,况且,戚福珍是女孩,懂事早,所以,戚福珍就比贺曙光懂得多,知道既然他们俩结婚了,那么就要睡在一起,而且还知道要亲嘴。于是,在过家家的时候,他们就真的睡在一起过,也真的亲过嘴。

    和戚福珍在一起玩的时候,贺曙光很听话,戚福珍要玩什么,贺曙光就玩什么,戚福珍要怎么玩,贺曙光就怎么玩。这天下午,大人都出工去了,戚福珍和贺曙光在家玩,玩过家家,玩得很认真。结婚,上轿子,夫妻对拜,然后是入洞房。以前在做这个游戏的时候,就是做个样子,但是,那天下午戚福珍玩真的了,真的和贺曙光入洞房,拉着贺曙光的手,进入她睡觉的那个房间,然后自己躺在床上,让贺曙光也躺在床上。贺曙光很听话,按照戚福珍的要求,躺在戚福珍的身边,眼睛看着屋顶。当然,戚福珍也没有忘记这是过家家,所以,并没有像真睡觉那样躺,而是横着躺,头朝床里面,脚伸在外面,这样,他们就不用脱鞋子了。

    贺曙光这样躺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好玩,该起来了,就对戚福珍说他要起来了。

    “等一下,”戚福珍说“还没有亲嘴呢。”

    贺曙光茫然,竟然还懂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戚福珍不管,侧过头,并且把贺曙光的头也扳过来,对着他的嘴,亲了一下,才让贺曙光起来。

    虽然是玩“过家家”但贺曙光信以为真,从那以后,他就真把戚福珍当成了自己的“新抱仔”当然,他也得到了回报,既然贺曙光一直护着戚福珍,那么戚福珍也就一直护着贺曙光,并且,客观地讲,戚福珍护着贺曙光的时候还要更多一些,也更实际一些。戚福珍家条件好,贺曙光家条件差,贺曙光对戚福珍的呵护更多表现为精神,不表现为物质。自从贺曙光家从二伯伯家厢房搬到自己的新屋之后,他们就单过了。那时候凭工分吃饭,继父贺三年纪大,身体也不壮,自己挣工分自己吃勉强维持,现在一下子添了好几口,家里的日子当然不宽裕,为了生活,母亲只好把自己当男人使,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以免年底分红的时候成了“超支”户。但这样一来,母亲就更顾不上贺曙光了。贺曙光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实行两稀一干制,就是早晚两顿吃稀饭,中午一顿吃干饭。看起来合理,其实非常麻烦。晚上吃稀饭的麻烦是半夜要起来撒尿,早上吃稀饭的麻烦是中午放学的时候饿。半夜起来撒尿问题不大,但中午放学的时候饿肚子问题比较大。饿得厉害,感觉从学校到家的路特别长,几乎走不回家。这时候,常常是戚福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煮熟的鸡蛋,塞到贺曙光的手里,然后迅速跑开,赶上前面的女同学。上中学的时候,开门办学,学农学工学军的时候多,在课堂上听课的时候少,学农的时候好办,一般不出本大队,学军的时候也好办,因为罗沙村挨在边界线,那时候没有武警,守边防的就是解放军,解放军营房也不出罗沙村三里,学军并不影响回家吃饭,可是,学工的时候比较麻烦,要去公社,因为只有公社才有一个农机站,才能算得上是“工”所以,每次学工的时候,中午都回不来,都要自己带午饭,但贺曙光家里没有饭,早上吃稀饭,稀饭怎么带呢?所以,贺曙光常常只能带两个番薯。中午同学们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的时候,贺曙光一个人躲得远远的,不好意思让同学们看见他只带了番薯。最后,又是戚福珍多带一点,除了带饭之外,还带一两个糯米鸡,找到贺曙光,说她实在吃不下了,丢了浪费,再带回去要馊了,所以,请贺曙光“帮忙”把糯米鸡吃掉。

    糯米鸡是好东西,其实就是日本的寿司,或者倒过来说,日本的寿司其实就是中国南方沿海的糯米鸡。当然,那时候日本料理还没有进入中国,他们并不知道日本有一种和中国糯米鸡一样的食品,但不管是日本的寿司还是中国的糯米鸡,在那个年代,都是奢侈品,都不是贺曙光天天可以吃到的。事实上,贺曙光在家里差不多一年也吃不到一次糯米鸡,因此,那种被糯米鸡撑饱的感觉就成了永久的记忆。现在,是这种记忆发芽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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